人日题诗寄草堂,遥怜故人思故乡。
柳条弄色不忍见,梅花满枝空断肠。
身在远藩无所预,心怀百忧复千虑。
今年人日空相忆,明年人日知何处。
一卧东山三十春,岂知书剑老风尘。
龙钟还忝二千石,愧尔东西南北人。
《人日寄杜二拾遗》是唐代诗人高适的诗作,作于作者晚年在蜀州(今四川崇州)任刺史时。此诗表达了作者对故友杜甫的思念之情。首四句寄慰杜甫,“思故乡”既是言杜,亦是自谓,二人故乡同为当时正在战乱的中原,这一“思”便将二人情感更加紧密地联结起来;次四句写自身,既“无所预”又“复千虑”,表白忧国情怀,“空相忆”“知何处”,则添一层无奈与落寞之感;末四句进而将自己庸碌自适与友人飘泊四方比照,逗出“愧”意,回应篇首,写足题意。全诗以浑朴自然的语言,抑扬顿挫的音调,传达了跌宕起伏的感情。
人日(1)题诗寄草堂(2),遥怜故人(3)思故乡。
人日这天,我给杜甫写一首诗寄到成都草堂,我在这儿怀念你,怀念我们共同的故乡。
柳条弄色(4)不忍见,梅花满枝空(5)断肠(6)。
春天到来,柳叶萌芽,梅花盛开,本该令人愉悦,但飘泊异地的游子却被撩动了乡愁。
身在远藩(7)无所预(8),心怀百忧复千虑(9)。
当时国家多难,干戈未息,以高适的文才武略,本应参与朝廷大政,建树功业,可是偏偏远离京国,身在南蕃。
今年人日(10)空相忆,明年人日(10)知何处。
正承百忧千虑而来,身当乱世,作客他乡,今年此时,已是相思不见,明年又在何处,难以预料。
一卧东山三十(11)春,岂知书剑(12)老风尘(13)。
生活虽困顿,却也闲散自适,不可能知道此时竟辜负了随身的书剑,老于宦途风尘之中。
龙钟还忝(14)二千石(15),愧尔东西南北人(16)。
这是说自己老迈疲癃之身,辱居刺史之位,国家多事而无所作为,内心有愧于到处飘泊流离的友人。
(1)人日:旧俗以农历正月初七为人日。
(2)草堂:茅草盖的堂屋。旧时文人常以“草堂”名其所居,以标风操之高雅。此处指杜甫的成都草堂。
(3)故人:老朋友,指杜甫。
(4)弄色:显现美色。
(5)空:一作“堪”。
(6)断肠:形容极度思念或悲痛。
(7)远藩:一作“南蕃”。指南方的遥远地区。
(8)预:参与。此处是参预朝政之意。
(9)百忧复千虑:极言忧虑之多。
(10)人日:一作“此日”。
(11)东山三十:东山:东晋谢安曾高卧东山(今浙江省上虞市西南),不愿出来做官,这里诗人以谢安自比。三十春:高适二十岁时到长安谋出路,四十九岁中第授官,恰好三十年。
(12)书剑:古代士人随身携带之物,喻文武。
(13)风尘:宦途,官场。
(14)忝:有愧于,常用作谦辞。
(15)二千石:汉制,郡守俸禄为二千石,即月俸百二十斛。世因称郡守为“二千石”。
(16)东西南北人:孔丘曾称“今丘也,东南西北之人也”,指四方奔走。
《人日寄杜二拾遗》此诗作于唐肃宗上元二年(761)。高适和杜甫早在唐玄宗开元末年就成了意气相投的朋友,又同样落魄不偶。安史乱起,高适在玄宗、肃宗面前参预重要谋略,被赏识,境遇比杜甫好得多,曾任淮南节度使,平定永王璘的叛乱。由于“负气敢言”,遭到内臣李辅国等的谗毁,被解除兵权,留守东京。唐肃宗乾元二年(759),出为彭州刺史。同年年底,杜甫流离转徙,到达成都,高适立即从彭州寄诗问讯。上元元年(760),高适改任蜀州(治所在今四川崇庆)刺史,杜甫从成都赶去看望。这时,高适年将六十,杜甫也将五十,他乡遇故知,他们自然高兴,除见面叙旧外,更常寄诗慰问。到了上元二年人日这天,高适写下这诗,寄到成都草堂。
《人日寄杜二拾遗》这是高适晚年诗作中最动人的一篇。杜甫接到这首诗时,竟至「泪洒行间,读终篇末」(《追酬高蜀州人日见寄并序》)。这首怀友思乡的诗之所以感人,主要是它饱含着特定的历史内容,把个人遭际与国家命运紧密连结起来了。
《人日寄杜二拾遗》全诗每四句一段,共分三段。每段换韵,开头是平声阳韵,中间是仄声御韵,末段是平声真韵。
「人日题诗寄草堂」,起句便单刀直入点题。「遥怜故人思故乡」,「遥怜」的「怜」,正是表示二人感情的字眼,通篇都围绕这「怜」字生发展开。「思故乡」,既是从自己说,也是从杜甫说,满目疮痍的中原,同是他们的故乡。紧接着「柳条弄色不忍见,梅花满枝空断肠」,便是这思乡情绪的具体形容。春天到时,柳叶萌芽,梅花盛开,应该是令人愉悦的,但在飘泊异地的游子心中,总是容易撩动乡愁,而使人「不忍见」,一见就「断肠」,感情不能自己了。
中间四句是诗意的拓展和深化,有不平,有忧郁,又有如大海行舟、随波飘转、不能自主的渺茫与怅惘,感情是复杂的。换用仄声韵,正与内容十分协调。
「身在远藩无所预,心怀百忧复千虑。」当时国家多难,干戈未息,以高适的文才武略,本应参预朝廷大政,建树功业,可是偏偏远离京国,身在南蕃。尽管如此,诗人的爱国热忱却未衰减,面对动荡不已的时局,自然是「心怀百忧复千虑」了。当时,不仅安史叛军在中原还很猖獗,卽就蜀中局势而言,也并不平静,此诗写后的两三个月,便发生了梓州刺史段子璋的叛乱。这「百忧千虑」,也正是时局艰难的反映。杜甫《追酬故高蜀州人日见寄》:「叹我凄凄求友篇,感君郁郁匡时略」,是很深刻地领会到高适这种复杂情思的。
「今年人日空相忆,明年人日知何处」,这意思正承百忧千虑而来,身当乱世,作客他乡,今年此时,已是相思不见,明年又在何处,难以预料。此忧之深,虑之远,更说明国步艰难,有志莫申。深沉的感喟中,隐藏了内心无比的哀痛。
瞻望未来,深感渺茫,回顾往昔,也不是事皆前定。这就自然地逗出了末段。「一卧东山三十春,岂知书剑老风尘。」诗人早年曾隐身「渔樵」(《封丘作》),生活虽困顿,却也闲散自适,不曾想到如今竟辜负了随身的书剑,老于宦途风尘之中。「龙钟还忝二千石,愧尔东西南北人!」这是说自己老迈疲癃之身,辱居刺史之位,国家多事而无所作为,内心有愧于到处飘泊流离的友人。这「愧」的内涵是丰富的,它蕴含着自己匡时无计的孤愤,和对友人处境深挚的关切。这种「愧」,更见得两人交谊之厚,相知之深。
《人日寄杜二拾遗》这首诗,没有华丽夺目的词藻,也没有刻意雕琢的警句,有的只是浑朴自然的语言,发自肺腑的真情流贯全篇。那抑扬变换的音调,很好地传达了起伏跌宕的感情。这种「直举胸情,匪傍书史」的佳作,堪称汉魏风骨的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