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
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
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
狥禄反穷海,卧痾对空林。
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
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
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
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
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
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
《登池上楼》是晋宋之际诗人谢灵运所作的一首五言古诗,此诗抒写诗人久病初起登楼临眺时的所见所感,描写了自然景物的可爱,抒发了自己官场失意的颓丧心情和进退失据的无奈情绪,最终表示了归隐的愿望。全诗可分为三个层次:前八句为第一层,抒发作者官场失意的牢骚;中八句为第二层,描绘作者登楼远望所见到的景物;后六句为第三层,表达了作者怀人思归的情绪。诗中成功地描写了初春时节池水、远山和春草、鸣禽的变化,显示出生意盎然的景象,但从全诗的思想情调来看却有些低沉。
潜虬(1)媚(2)幽姿(3),飞鸿(4)响远音(5)。
沉潜的龙,姿态是多么的幽闲多么的美妙啊!高飞的鸿鸟,声音是多么的响亮多么的传远啊!
薄霄(6)愧云浮(7),栖川(8)怍渊沉。
我想要停留在天空(仕进功名),却愧对天上的飞鸿;我想要栖息川谷(隐退沉潜),却惭对深渊的潜龙。
进德(9)智所拙(10),退耕(11)力不任(12)。
我仕进修德,却智慧拙劣;我退隐耕田,却又力量无法胜任。
狥禄反穷海,卧痾对空林(13)。
为了追求俸禄,我来到这偏远的海边做官,兼又卧病在床,面对著光秃秃的树林。
衾枕昧节候(14),褰开暂窥临(15)。
(每天)蒙著被子,睡著枕头,浑不知季节气候的变化。偶然间揭开窗帷,暂且登楼眺望。
倾耳(16)聆波澜,举目眺岖嵚。
倾耳细听有那流水波动的声音,举目眺望有那巍峨高峻的山岭。
初景(17)革(18)绪风(19),新阳(20)改故阴(21)。
初春的阳光已经代替了残余的冬风,新来的阳气也更替了去冬的阴冷。
池(22)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
(不知不觉)池塘已经长满了春草,园中柳条上的鸣禽也变了种类、换了声音。
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
想起《出车》这首豳诗,真使我伤悲,想到《春草生兮萋萋》这首楚歌,更是让我感慨。
索居(23)易永久(24),离群难处心(25)。
唉!独居的生活真容易让人觉得时间难捱、特别长久,而离开群体的处境也真是让人难以安心。
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
坚持节操那里仅仅是古人才做得到呢?所谓的“遯世无闷”今天在我的身上已经验证、实践了。
(1)潜虬:潜龙。虬:传说中有两角的小龙。
(2)媚:喜爱,此有自我怜惜之意。
(3)幽姿:潜隐的姿态。这里喻隐士。
(4)飞鸿:能高飞的雁、鸿鹄等大鸟。
(5)远音:鸿飞得高,所以鸣声可以传得很远。此喻有所作为的人。
(6)薄霄:迫近云霄。薄,迫近。
(7)云浮:指髙飞的鸿。
(8)栖川:栖息水中。
(9)进德:增进德业。《周易·乾卦·文言》:「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
(10)智所拙:智力不及。拙,指不善逢迎。
(11)退耕:退隐躬耕。
(12)力不任:体力不能胜任。
(13)空林:因秋冬季节树叶落尽,故称空林。
(14)昧节候:不明季节变化。
(15)窥临:临窗眺望。
(16)倾耳:侧耳。
(17)初景:初春的日光。景:同「影」。
(18)革:清除。
(19)绪风:冬日残馀的寒风。
(20)新阳:指春。
(21)故阴:指冬天。
(22)池:谢康乐居所的园池。
(23)索居:离群独居。
(24)易永久:容易觉得时间长久。
(25)难处心:难以安心做到。
《登池上楼》此诗当作于宋少帝景平元年(423)初春。谢灵运在宋武帝永初三年(422)被逐出京都,这一年的七八月至次年(景平元年)七八月间担任偏僻的永嘉郡(今浙江温州)太守。这是谢灵运首次在政治上受到沉重打击。来永嘉后的第一个冬天,他长久卧病,至次年初春始愈,于是登楼观景,托物起兴,写下《登池上楼》这一名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