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昔西池池上饮,年年多少欢娱。别来不寄一行书,寻常相见了,犹道不如初。
安稳锦衾今夜梦,月明好渡江湖。相思休问定何如。情知春去后,管得落花无。
《临江仙·忆昔西池池上饮》由晁冲之创作,被选入《宋词三百首》。这是一首怀旧相思之作。开端直叙往昔在京邑文酒诗会,欢情良多,“别来”转入当今亲旧星散,音容茫然。“寻常”二句,以往常反衬现实,言外充满人事变迁之慨。换头言旧知无信,唯有求之梦寐。而梦中相遇,休问何如,紧承“不如初”意脉。收拍以“春去”、“花无”回答,言外美景已逝、好事成空,前路黯然。
该词曲笔传情,以乐写哀,将沉痛的思念寄托在平淡的语句和豁达的理性思考之中,在同类题材的词作中显得别致新颖,发人深思。许昂霄《词综偶评》谓“情知春去后”二句,“淡语有深致,咀之无穷。”
忆昔西池(1)池上饮,年年多少欢娱。别来不寄一行书,寻常(2)相见了,犹道不如初。
想当年在西池欢聚痛饮,不知度过了多少欢乐的日子。离别之后却连一行书信都没有。假使不经意间重逢了,也不是当初的样子了。
安稳(3)锦衾(4)今夜梦,月明好渡江湖。相思休问定何如(5)。情知(6)春去后,管得落花无。
今夜或许能梦见锦绣屏风旁的往事,月色明亮正好伴我渡过险恶的江湖。不要问相思会有什么结果。谁都知道春天过后,花落无人能管,但人们还是为它悲伤!
(1)西池:即汴京的金明池,当时为贵族游玩之所。是晁冲之当年与文友游宴之地。
(2)寻常:平时,平常。
(3)安稳:布置稳当。
(4)锦衾:锦缎被子。
(5)何如:问安语。
(6)情知:深知,明知。
公元1086年(元祐元年),宋哲宗初立,神宗母宣仁皇太后高氏临朝听政,以司马光为首的旧党上台,苏轼等人各有晋升。元祐八年,宣仁太后死,哲宗亲政,新党再度上台,章惇执政,排斥旧党。同年八月,苏轼被贬定州。哲宗绍圣元年,即元祐九年,“二苏”及“四学士”先后相继连续被贬。晁冲之虽只作了个承务郎的小官,也被当作旧党人物,被迫离京隐居河南具茨山(今河南密县东)。从此,当年的诗朋酒侣,天各一方,均遭困厄。晁冲之在隐居生活中对旧日的志同道合的朋友深怀眷念,当年同朋友们游宴唱和的美好往事时时萦绕于怀,引起他无限感慨和思念。该词就是这样一首怀旧相思之作。
《临江仙·忆昔西池池上饮》这是作者和旧游离别后怀念往日汴京生活的词,是一首怀旧之作。全词以淡雅的笔触追忆昔日的欢娱和友情,从“忆昔”到“夜梦”,从“夜梦”到“落花”,详尽了坎坷的遭遇和人世的沧桑,同时朦胧地透出了一种怅惆情绪。
上阕抚今追昔。首句“忆昔西池池上饮”,就点明了地址。西池(即金明池)在汴京城西,为汴京著名名胜,每逢春秋佳日,游客如云,车马喧阗,极为繁盛。作者回忆当年和朋友们在此饮酒,有多少欢娱的事值得回忆。他们志趣相投,性情相近,欢聚一起,纵论古今,何等欢乐。种种乐事都浓缩在“多少”二字中了。至今回忆,无限留恋。但好景不常,随着北宋新旧党争的此伏彼起,他们的文期酒会也如云散烟消。“年年”也不是每年如此,只是指元祐元年(公元1086年)至元祐八年(公元1093年)这短短八年而已。朋友们已不能像往年一样在西池池上饮酒了,如果能凭鱼雁往来,互倾积愫,也可聊慰离怀,然而也不能够。
“别来不寄一行书。”昔日朋友星离云散之后,竟然雁断鱼沉,连一行书也没有,意似责备朋友之无情,但这里的“不寄”似应理解为“不能寄”,因为这些被贬谪的人连同司马光一起大都被列入“元祐党籍”到了贬所,还要受到地方主管官员的监督。如再有结党嫌疑,还要追加罪责。在新党这种高压政策统治下,所谓旧党人物惟有潜身远祸,以求自保。所以不敢书信往来,互诉衷肠,给政敌以口实。
“寻常相见了,犹道不如初”。这两句似是假设语气,“寻常”不是指元祐九年以前,因为前三句已由过去的得意、聚合写到当时的失意、分离,在结构上似乎不致忽然插进两句倒过去又写聚合相见。这两句是说,像当时各人的政治处境来说,即使能寻常相见,但都已饱经风雨,成了惊弓之鸟,不可能像当初在西池那样纵情豪饮,开怀畅谈,无所顾忌了;只能谨小慎微地生活下去,以免再遭迫害。凡是受过政治风波冲击、饱经患难的人对此当有深刻体会。此两句是作者经历了诸多政治苦难后所得到的感悟,虽然用语质朴,却充分反映出当时政治的黑暗。
下阕讲当时生活和心情,即作者现在的处境和对形势的判断。“安稳锦屏今夜梦,月明好渡江湖。”“安稳”二字颇有深意。经过了险恶的政治风波之后,作者感到只有在家居锦屏中才觉得安稳,没有风险,朋友既无由见面,又音信不通,那么,只有趁今夜月明,梦魂飞渡,跨过江湖,飞越关山,来一次梦游。李白在梦游天姥时,也曾说“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渡镜湖月”。只有梦,不受空间的限制,也不受政治的影响,可以自由飞渡。这说明一个遭受政治打击的善良的知识分子无可奈何的苦闷心情。
“相思休问定何如。情知春去后,管得落花无?”这是设想月夜梦中重逢的话。论理,久别重逢,应畅谈彼此别后景况,之所以反而“休问”,实在是因为彼此遭遇相同,处境相似,“同是天涯沦落人”(白居易《琵琶行》),彼此互问情况,徒增伤感而已。春天已经过去了,落花命运如何,也管不着了。春天,是借指政治上的春天,也就是旧党执政的元祐元年至元祐八年他们春风得意的这段时间。“落花”,比喻他们这些像落花一样遭受政治风雨摧残的故旧。作者巧用隐喻手法,道出了自己对眼前处境的冷静思考,旷达中隐含着深切的悲哀。
这首词由欢聚写到分离,由分离写到梦思,由梦中相见而不愿相问,归结到春归花落,不问自明。笔法层层转进,愈转愈深,愈深则愈令人感慨不已。内容伤感凄楚而情调开朗乐观,可谓独具匠心,这是这首词的一大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