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拣花朝与雪朝,五年从事霍嫖姚。
君缘接座交珠履,我为分行近翠翘。
楚雨含情皆有托,漳滨卧病竟无憀。
长吟远下燕台去,惟有衣香染未销。
《梓州罢吟寄同舍》是唐代诗人李商隐创作的一首七言律诗,首联概述诗人五年的幕僚生活,点明工作的勤恳;颔联记述幕府的歌舞宴乐之事,暗含得到幕主的优遇;颈联表明心态,以喻托的手法写罢幕的凄凉心境,此后无依以及终生的抱憾;尾联抒发惆怅依恋之情,暗含对幕主柳仲郢的感激和不忘恩情之意。全诗对梓州生活作了总的回顾,表现了诗人凄怆悲凉之感,章法严密,情意深含,具有蕴藉典重之美。
不拣(1)花朝(2)与雪朝(3),五年从事霍嫖姚(4)。
不论是春天百花飘香,还是寒冬雪花飞扬,我们都在幕府供职,度过了五年难忘的时光。
君缘(5)接座(6)交珠履(7),我为分行(8)近翠翘(9)。
你们为了公务接待贵宾,在客人中间穿梭繁忙;我也要组织歌舞演出,让客人心情舒畅。
楚雨(10)含情皆有托,漳滨卧病(11)竟无憀(12)。
多亏了幕府主人使我们有所依托,我们才能在一起共同生活。而我却常常有病在身,时常感到无聊寂寞。
长吟远下燕台(13)去,惟有衣香(14)染未销。
今日以后我们就要分手,离别的失落令人心中惆怅。昔日的相聚岂能遗忘,梦中常闻到诸君的衣香。
(1)不拣:不择。
(2)花朝:花事繁盛之春日。旧以夏历二月十二日为百花生日,称为花朝。
(3)雪朝:雪天,指冬日。
(4)霍嫖姚:即霍去病,尝随卫青出征抗击匈奴。《汉书·霍去病传》:“为嫖姚校尉。”这里用以比柳仲郢。
(5)缘:因。
(6)接座:接近府主的席位而坐,以示特蒙礼遇。
(7)交珠履:谓结交达官贵客。珠履,指贵客。
(8)分行:谓筵席中歌舞的分行。
(9)翠翘:一种形似翡翠鸟羽毛的女子首饰,此处以物代人,指歌妓。
(10)楚雨:比喻男女之间的艳情。源于宋玉《高唐赋》中楚王梦遇巫山神女事,神女“旦为朝云,暮为行雨”。这里指企盼赏识。
(11)漳滨卧病:刘桢《赠五官中郎将诗四首》:“余婴沉痼疾。窜身清漳滨。”诗意为抱病隐居,这里以刘桢多病自比。
(12)无憀:百无聊赖。
(13)燕台:战国时燕昭王筑台,置千金于其上,以招览天下贤才。后称黄金台或称燕昭台。此指柳仲郢幕。
(14)衣香:借用汉代荀彧事。习凿齿《襄阳记》:“苟令君至人家,坐处三日香。”后指风采高雅为“衣香”,这里指柳仲郢厚待的恩德。
唐宣宗大中五年(851),李商年隐受东川节度使柳仲郢的征聘,远离京华,前往柳仲郢钰职的梓州幕府,在这里度过了他一生中最后一次幕僚生活。柳仲郢器重李商隐的才华,曾两次委以重要使命;柳仲郢关怀李商隐丧妻后的孤寂,曾准备以乐妓相赠。大中九年(855),柳仲郢被征入朝,梓州幕府解散,李商隐也就结束了他为时五年的梓州幕僚生涯而北归,同时写了《梓州罢吟寄同舍》这首诗寄赠他的梓州同僚。
《梓州罢吟寄同舍》首联概括地记述诗人五年的幕僚生活。这里以“霍嫖姚”代指柳仲郢,自然包蕴了称颂,但决非阿谀溢美之辞。因为柳仲郢在晚唐官员中是一位正直的较有作为的官员。而“花朝”“雪朝”也就不是自然美景的描绘,而也含有称美柳幕生活的意味。
颔联则具体描述参与幕府中宴乐歌舞之事。“君”“我”领起的这两句互文见义,由于幕府公务需要,彼此既得结交珠履上客,亦常接近歌妓舞女,这两种人贵贱悬远,却都要予以交接,殊为不伦,然既从事幕职,便不得不周旋在这些人之间。这一联似乎未免尘俗,但它是幕僚生活的实况,更重要的由此“近翠翘”引出了下一联。
颈联上句承上联之“近翠翘”谓诗人曾接近官妓,诗涉“楚两”,貌似“含情”,而其实质乃皆“有托”者。中国古代先秦时期屈原就以美人香草喻君臣之遇合,此处“楚雨含情”之句也正是喻托着诗人终生企盼的得到赏识积极用世的理想。然而现实对诗人却始终是无情而残酷的,于是这联下句写自己的实境。“漳滨多病”中的“病”当是双关,一是实指诗人赢弱多病之躯,一是虚指诗人命途之多舛。羸弱多病固然难当重托,而命途之多舛则更是难有所托。这一联从诗题“寄同舍”说,固然是向同僚表明心态,而从“罢吟”来说,则更是以喻托的手法既写出罢幕时自己的凄凉心境,又写出自己终生难以弥补的抱憾。诗人返回京都两年后即与世长辞,这一联诗句也不妨看作是他对自已悲剧一生中幕僚生计的总结。
尾联集中到离开梓州幕府的怅怅依恋之情。诗人连用“燕台”“衣香”典故,意为自己在慢声长吟中远离梓州幕府而去,只有暮主柳仲郢的恩情永驻心间。“衣香”者,是指府主的恩义,也兼指同舍之间彼此之友谊。这些“衣香”犹未能忘怀,正可见五年的同舍生活将是一段弥足珍贵的回忆,诗篇就在这绵长微婉的情意中结束。
《梓州罢吟寄同舍》这首诗抒发诗人与同僚、府主的情谊,以及自己体弱多病、年华虚度的感慨。从结构上看,这首诗章法严密,因寄同舍而处处不离幕府生活与双方关系。从气势上看,一气之下,而又有抑扬顿挫的节奏。写五年幕府生活本免不了要叙事,而全以抒情出之,笔致婉转,有感叹不尽的艺术效果。从诗的语言上看,梓州幕罢,与离梓北归之事不含景与物,然诗人借助相关的具体物象,将记事抒怀化为具有视觉形象可感知的画面,具有秀美典丽之感。以“花朝”“雪朝”取代四季的抽象概念,显示其自然之美。“珠履”“翠翘”之绚丽华贵,取代贵客官妓身份概念,显示物象之美。“楚雨”“漳滨”,则化直为隐,化俗为雅,显示含蓄高雅之美,充分表现了李商隐诗歌“婉转绮丽”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