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何人斯?其心孔艰。胡逝我梁,不入我门?伊谁云从?维暴之云。
二人从行,谁为此祸?胡逝我梁,不入唁我?始者不如今,云不我可。
彼何人斯?胡逝我陈?我闻其声,不见其身。不愧于人?不畏于天?
彼何人斯?其为飘风。胡不自北?胡不自南?胡逝我梁?只搅我心。
尔之安行,亦不遑舍。尔之亟行,遑脂尔车。壹者之来,云何其盱。
尔还而入,我心易也。还而不入,否难知也。壹者之来,俾我祇也。
伯氏吹埙,仲氏吹篪。及尔如贯,谅不我知。出此三物,以诅尔斯。
为鬼为蜮,则不可得。有靦面目,视人罔极。作此好歌,以极反侧。
《小雅·何人斯》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此诗旧说解作绝交诗,今人多解为怨妇诗。全诗八章,每章六句,语言极有批判力,三问“彼何人斯?”极富有指斥口吻;三问“胡逝我梁?”直指对方的不苟不轨行为,有如面斥其为人所不齿。
彼何人(1)斯?其心孔(2)艰。胡逝我梁(3),不入我门?伊(4)谁云从?维暴(5)之云。
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人啊?我只知道他的心肠太阴险。他为什么偷偷去我的鱼梁,却不愿意迈进我家的门槛?请问这小哥你是谁的跟班?原来他是唯暴公马首是瞻。
二人(7)从行,谁为此祸?胡逝我梁(6),不入唁我?始者不如(8)今,云不我可(9)。
你们主仆二人相跟一路行,到底谁是这场灾难的祸根?他为什么偷偷去我的鱼梁,却不愿意走进我家来慰问?当初惺惺相惜浑然不如今,今已分道扬镳你我不同心。
彼何人(10)斯?胡逝我陈(11)?我闻其声,不见其身。不愧于人?不畏于天?
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人啊?他为什么悄悄来我的院庭?我明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却实实没见到的他的踪影。难道他走在人前就不愧疚,在天命面前就不诚惶诚恐?
彼何人(12)斯?其为飘风。胡不自北?胡不自南?胡逝我梁(13)?只搅我心(14)。
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人啊?他好像那飘忽不定的疾风。他为什么不从北方刮过来?他为什么不是南方来的风?他为什么跑到我的鱼梁坝?他的不轨搅扰得我心不宁!
尔之安行,亦不遑舍。尔之亟行,遑脂(15)尔车。壹(16)者之来,云何其盱。
你不急不躁安安稳稳前行,也从未停下脚步片刻安闲。你马不停蹄急匆匆地赶路,润滑一下车毂都没有时间。就请你百忙之中来一次吧,为何这样难让我望眼欲穿?
尔还而入,我心易(18)也。还而不入,否(19)难知也。壹(17)者之来,俾我祇也。
如果你返回来进入我的门,我悬着的心才会尽快平静。如果你返回来不进我的门,我心情败坏难知何去何从。就请你百忙之中来一次吧,唯如此才会使我心绪安宁。
伯氏(21)吹埙,仲(22)氏吹篪。及(23)尔如(20)贯,谅(24)不我知。出此三物(25),以诅尔斯。
想当初老兄你悠悠吹陶埙,愚弟我为你伴和声吹竹箎。我和你在一起犹如绳相串,不料你却和我全然不相知!如今我贡献犬豕鸡三牲物,一片冰心可表我对你盟誓!
为鬼为蜮,则不可(26)得。有靦面目,视(27)人罔极(29)。作此好歌(28),以极(29)反侧。
如果你是鬼或是个狐狸精,那么咱们此生不可再相见。现你靦着脸有鼻子也有眼,给人印象却在反复无常间。我今用心写成这首妙歌曲,以慰我心不用再反侧辗转。
(1)何人:什么人,不知其姓名。斯:语助词。
(2)孔:甚,很。艰:此指用心险恶难测。
(3)梁:拦水捕鱼的坝堰。
(4)伊:其。从:跟随。
(5)暴:粗暴、暴虐。
(6)梁:拦水捕鱼的坝堰。
(7)二人:主人公与“彼”人。
(8)如:像。
(9)可:通“哿(gě)”,嘉、好。
(10)何人:什么人,不知其姓名。斯:语助词。
(11)陈:堂下至门的路。
(12)何人:什么人,不知其姓名。斯:语助词。
(13)梁:拦水捕鱼的坝堰。
(14)只搅我心:只(zhǐ),恰、正。搅:搅乱。
(15)脂:以油脂涂车;或曰通“支”,以轫木支车轮使止住。
(16)壹:同“一”。
(17)壹:同“一”。
(18)易:悦。
(19)否:不。
(20)如:像。
(21)伯氏:兄。埙(xūn):古陶制吹奏乐器,卵形中空,有吹孔。
(22)仲:弟。篪(chí):古竹制乐器,如笛,有八孔。
(23)及:与。贯:为绳贯串之物。
(24)谅:诚。知:交好、相契。
(25)三物:猪、犬、鸡。
(26)可:通“哿(gě)”,嘉、好。
(27)视:示。罔极:没有准则,指其心多变难测。
(28)好歌:善良、交好的歌。
(29)极:尽。反侧: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此诗旧说多从《毛诗序》之说,以为当是“苏公刺暴公”之作。因为暴公为周天子卿士“而谮苏公,故苏公作是诗以绝之”。但从诗中内容看,似与苏、暴纠葛毫无联系。此诗一再出现“胡逝我梁”之语。“梁”为古代筑堰捕鱼之所,《邶风·谷风》即有“毋逝我梁,毋发我笱”之诉,表明此乃家庭主妇执掌的职守,主人公当为女子,与“苏公”无涉。至于“伊谁云从?维暴之云”,也与《卫风·氓》之指斥丈夫“言既遂矣,至于暴矣”相似,说的是只有粗暴之性与彼相随,不可望文生义,拉“暴公”来加以附会。诗中又有“尔还而入,我心易也;还而不入,否难知也”之语,点明所斥对象与“我”同住一处,“我”家亦即彼“尔”之家,因此他可以“还”归,还能在庭中“脂车”。倘是指谗毁苏公的“暴公”,则称他的来访为“还”,每“还”必得“入”“我”室中,简直可笑了。所以断此诗写的是苏、暴二公的政治纠葛,多有不通;而从主人公的女子口吻,可推断其为指斥丈夫狂暴薄幸、弃妻不顾之作;还有人认为这是写一对恋人,一方背叛而受到对方指责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