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贫》是五代诗人韩偓所创作的一首七言律诗。此诗前半写贫居生活之无聊,后半写所以致贫之故,而归结于不能不安贫,表现了作者安于寂寥、自我慰藉的生活情趣,同时又体现了作者留意国事、挂心朝政的思想精神。整首诗浓缩凝练,意态消沉而心志坚韧,对仗工整而运笔自如。
手风(1)慵(2)展(3)八行书(4),眼暗(5)休寻九局图(6)。
手患风痹,懒写书信,视物晦暗,看不清棋谱。
窗里日光飞野马(7),案(8)头筠管(9)长蒲卢(10)。
看窗口射入的一束阳光中无数“野马”飞腾,案头笔管中蒲卢衔着青虫出出进进。
谋身拙为安蛇足(11),报国危曾捋虎须(12)。
自己拙于谋身之术,为报国能不顾个人安危,敢于蔑视魔鬼,连老虎须也敢摸。
举世可能无默识,未知谁拟试齐竽(13)?
可叹这世界上人不如蜾赢,已经没有人能深刻地认识到人才问题的重要性了,不注重培养、鉴别人才的工作。
(1)风:这里指风痹,风湿病。
(2)慵:懒。
(3)展:开。
(4)八行书:古代信纸一般都是八行,所以称信为八行书。
(5)暗:是形容老眼昏花,视力不明。
(6)九局图:指棋谱。
(7)野马:这里指春天浮在沼泽上游动的气体。
(8)案:几案,古人席地而坐时用来写字或倚着休息的家具。
(9)筠管:竹管,指毛笔管。
(10)蒲卢:细腿蜂,每每找一个小洞产卵。笔管上头有洞,所以蒲卢产卵其中,然后卵便孵化出来。
(11)安蛇足:《战国策·齐策》载育一个故事:楚国有个人在祭祀之后,赐给他的门客一卮酒。这些人就商量说:这一厄酒,大家喝,是不够的。现在我们大家各自在地上画一条蛇,谁先画好,谁就喝这卮酒。有个人先画好了,他就左手拿着酒,右手还继续在画,并且说:我能给蛇画上足。他画的蛇足还没完成,另一个人却把蛇画好了,而且将他的酒夺了过去,说:蛇本来没有足,你怎么能给它画上?说着,就把酒喝了,那个画蛇足的人反而没喝到。常用来讽刺做事节外生枝,弄巧反拙。
(12)捋虎须:天复三年(903年),韩惺因荐赵崇作宰相,得罪了朱温,几乎被杀,后被贬出京。捋虎须:捋(lǚ),摸(待指摸胡须),犹现在说摸老虎屁股,指触怒了朱温,几乎发生危险就是“画蛇添足”。比喻撩拨、触犯凶恶残暴的人。
(13)试齐竽:事见《韩非子·内储说上》:齐宣王爱听吹竽,要三百人合奏,有位不会吹的南郭处士也混在乐队里装装样子,骗取一份俸禄。后愍王继立,喜欢听人单独演奏,南郭处士只好逃之夭夭。这里引用来表示希望有人能像齐愍王听竽那样,将人才的贤愚臧否一一判别,合理使用。
唐昭宗天祐三年(906年),韩偓来到福州,投奔威武节度使王审知。后朱温篡唐建梁,王审知受其册封,诗人愤而离开福州,漂泊汀州沙县、尤溪县和桃林场等处,于后梁乾化元年(911年)定居福建南安。其时韩偓年迈体衰,孤苦伶仃,仍不忘忧国优民,以致心绪愁闷。《安贫》这首诗大约作于他定居南安的第二年(912年)。
“手风慵展一行书,眼暗休寻九局图。”中风,指四肢风痹。八行书,指信札。暗,是形容老眼昏花,视力不明。九局图,指棋谱。“手风”和“眼暗”,都写自己病废的身体。“慵展”和“休寻”,写自己索寞的情怀。信懒得写,意味着交游屏绝;棋不愿摸,意味着机心泯灭。寥寥十四个字,把那种贫病潦倒、无所事事的情味充分表达出来了,正点明诗题“安贫”。
“窗里日光飞野马,案头筠管长蒲卢。”就室内景物略加点染,进一步烘托“安贫”的题旨。野马,指浮游于空气中的埃尘,语出《庄子·逍遥游》。筠管,竹管,这里指毛笔筒。蒲卢,又名蜾蠃,一种细腰蜂,每产卵于小孔穴中。两句的意思是:闲居无聊,望着室内的埃尘在窗前日光下浮动,而案头毛笔由于长久搁置不用,笔筒里竟然孵化出了细腰蜂。这一联写景不仅刻画入微,而且与前面所说的“慵展”、“休寻”的懒散生活正相贴合,将诗人老病颓唐的心境展示得淋漓尽致。
“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中“安蛇足”,即寓言“画蛇添足”,此处用以讽刺精心谋私。“捋虎须”,典出《庄子·盗跖》,孔子游说盗跖被驱逐后说:“丘所谓无病而自灸也。疾走料虎头,编虎须,几不免虎口哉!”比喻诗人忠于唐王室,敢于与权倾朝野的篡逆之臣进行抗争。如《新唐书》本传载:一次,权高震主的强藩朱温同崔撤“临陛宣事,坐者皆去席,握不动,曰:‘侍宴无辄立,二公将以我为知礼。’全忠(朱温)怒偓薄己,悻然出。”全联以表面上的谦逊之辞,叙述了诗人舍身为国的壮烈情怀。句中,前后两次用典,珠联璧合,情采熠然,丰厚的意蕴中,流动着刚直不阿的气势,突出地反映了诗人作为李唐王朝忠臣节士的形象。对此,元吴师道《吴礼部诗话》称之为“凛然有烈丈夫之气。”。
“举世可能无默识,未知谁拟试齐竽。”则又折回眼前空虚寂寥的处境。试齐竽,事见《韩非子·内储说上》:齐宣王爱听吹竽,要三百人合奏,有位不会吹的南郭处士也混在乐队里装装样子,骗取一份俸禄。后愍王继立,喜欢听人单独演奏,南郭处士只好逃之夭夭。这里引用来表示希望有人能像齐愍王听竽那样,将人才的贤愚臧否一一判别,合理使用。整个这一联是诗人在回顾自己报国无成的经历之后迸发出的一个质问:世界上怎会没有人将人才问题默记于心,可又有谁准备像齐愍王听竽那样认真地选拔人才以挽救国事呢?质问中似乎带有那么一点微茫的希望,而更多是无可奈何的感慨:世无识者,有志难骋,不甘于安贫自处,又将如何!满腔的愤懑终于化作一声叹息,情切而辞婉。
题作“安贫”,实质是不甘安贫,希望有所作为;但由于无可作为,又不能不归结为自甘安贫。贯串于诗人晚年生活中的这一基本思想矛盾以及由此引起的复杂心理变化,都在这首篇幅不长的诗里得到真切而生动的反映,显示了高度的艺术概括力。诗歌风貌上,外形颓放而内蕴苍劲,律对整切而用笔浑洒,也体现了诗人后期创作格调的日趋老成。前人评为“七纵八横,头头是道,最能动人心脾”(邵祖平《韩偓诗旨表微》),殆非虚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