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定风波·自春来惨绿愁红》是宋代词人柳永的作品。此词为代言体,以思妇的口吻诉说内心的痛苦,字里行间流露出作者对歌妓们的深怜痛惜之情。上阙写刚起床的思妇,重以景衬情,描写人物的外表现;下阙表现思妇的心理,深入到理想情趣,写内心的悔恨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全词语言明白浅显,直写歌妓们的闺房生活,冲破了当时蕴藉典雅的词风,成为柳词中“俚词”的代表作。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1)是事可可(2)。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3)消,腻云亸(4),终日厌厌倦梳裹(5)。无那(6)!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自入春以来见那红花绿叶全带着愁苦,每件事都让我心烦意乱。太阳已升到了花树梢头,黄莺已在柳条间鸣啼穿梭,我还在锦被里躺着。腰身消瘦了,秀发低垂散乱,整天无精打采,懒得把胭脂抹。真无奈,可恨那薄情郎一去之后,从不把书信捎。
早知恁么(7)。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8)、只与蛮笺象管(9),拘束教吟课。镇(10)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11)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12)。
早知如此,后悔当初没有把他的宝马锁起来。真该把他留在书房里,只让他与彩笺毛笔为伍,让他吟诗作功课。就这样,他与我日日紧相随,不分开。我手拿着针线与他相倚相挨。我们要快快活活长厮守,免得使青春年少的光阴虚度,苦苦等待。
(1)芳心:指女子的心境。
(2)是事可可: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无兴趣。一切事全含糊过去。可可:无关紧要;不在意。
(3)暖酥:极言女子肌肤之好。
(4)腻云亸:头发散乱。亸(duǒ):下垂貌。
(5)梳裹:梳妆打扮。
(6)无那:无奈。
(7)恁么:这么。
(8)鸡窗:指书窗或书房。
(9)蛮笺象管:纸和笔。蛮笺:古时四川所产的彩色笺纸。象管:即象牙做的笔管。
(10)镇:镇日,整天。
(11)和:允诺。
(12)光阴虚过:时光白白度过。光阴:时间;虚:空。
柳永来自市井,了解平民女子的理想,同时想通过这首词,表达两人终日相伴,恩恩爱爱便是一个平民女子的理想的含义,理想很平凡,很现实,但充满了对爱情的渴望,符合爱情单纯的本质,没有一丝功利的成分。根据《宋艳》记载,柳永因仕途不顺,找宰相晏殊抱怨,晏殊也以写情词著称,他告诉柳永:“殊虽作曲子,不曾道‘彩线慵拈伴伊坐’。”柳永听了即告退。
《定风波·自春来惨绿愁红》这首词为表现不幸的歌妓似诉内心的痛苦,字里行间流露出作者对歌妓的深怜痛惜,这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封建社会是不为正统文人所认同的。
词从春来写起:“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自从春天回来之后,诗人却一直杳无音讯。因此,桃红柳绿,尽变为伤心触目之色,即“惨绿愁红”;一颗芳心,整日价竟无处可以安放。尽管窗外已是红日高照、韶景如画,可她却只管懒压绣被、不思起床。“日上花梢,莺穿柳带”之美景反衬出“犹压香衾卧”的惨愁。长久以来不事打扮、不加保养,相思的苦恼,已弄得她形容憔悴,“暖酥”皮肤为之消损,“腻云”头发为之蓬松,可她却丝毫不想稍作梳理,只是愤愤然地喃喃自语:“无可奈何!恨薄情郎一去,音书无个。”接下来,词人让这位抒情女主人公站出来直抒胸臆:早知这样,真应该当初就把他留身旁。我俩那间书房兼闺房的一室之中,他自铺纸写字、念他的功课,我则手拈着针线,闲来陪他说话,这种乐趣该有多浓、多美,那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天天地把青春年少的光阴白白地虚度!
词的上阕重以景衬情,描写人物的外表现。下阕则深入到理想情趣。写内心的悔恨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头三句,点明“悔”字,反映出这位少妇的悔恨之情。继之,又用“锁”字与此相衬,烘托出感情的真挚、热烈与性格的泼辣。
词的下阕则是对理想中的爱情生活的设想和追求。他们坐在窗明几净的书房里吟诗作赋,互相学习,终日形影不离。然而现实却是冷酸无情的,多少个被情郎抛弃的青年女子无边的苦海中虚度着大好的青春年华。柳永代她们发出了心中的呼声:“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结尾三句明确责示对青春的珍惜和对生活的热爱。主人公的理想就是让心上人安安稳稳地吟诗诵书,自己一旁温存相伴,过一份静谧、温馨的正常人的生活。
全诗不仅吸取了民歌的特点,保留了民间词的风味,而且还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作者没有采取传统的比兴手法,也不运用客观的具体形象来比喻和暗示自己爱情的炽烈与坚贞,而是采取感情的直接抒写和咏叹。词中,感情的奔放热烈带有一种赤裸无遗的色彩,明显地具有一种大众性。
群众阶层是伴随着商业经济的发展而壮大起来的一支新兴力量。它较少封建思想的羁縻,也比较敢于反抗封建礼教的压迫。“男女授授不亲”的封建时代,它表现出一种新的思想面貌,反映文人词里,就形成了《定风波》中这位女性的声口:“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对于当时的群众来说,也唯有这种毫不掩饰的热切恋情,才是他们倍感亲切的东西。因而,这种既带有些俗气却又十分真诚的感情内容的词作虽得不到正统文人的认同,却能市井间不胫而走,以至达到凡有井水饮处皆能诵歌的地齿。从艺术上看,这首词是对传统词风的一种俗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