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汉东穿白玉京,日华浮动翠光生。
桥边游女佩环委,波底上阳金碧明。
月锁名园孤鹤唳,川酣秋梦凿龙声。
连昌绣岭行宫在,玉辇何时父老迎?
《洛阳长句二首》是唐代诗人杜牧创作的七言律诗组诗作品。这是一组感慨今昔之作,两首诗都表达着诗人对皇帝游幸东都洛阳的愿望,以此曲折地透露出希望唐王朝重新振兴的心迹。两首诗多用拗峭之笔,词雄气健,鲜明体现出豪宕、艳丽、拗峭的特点。
天汉(1)东穿白玉京(2),日华(3)浮动翠光(4)生。
洛水穿过繁华的东都洛阳,向东流去,日光照在流动的河水上,散发出青绿色的光芒。
桥(5)边游女佩环(6)委(7),波底上阳(8)金碧明。
洛桥边游玩的女子,身上的环珮偶尔遗落,上阳宫映入洛水之中,更显得一片金碧辉煌。
月锁(9)名园(10)孤鹤唳(11),川酣秋梦凿龙声(12)。
月光笼罩着洛阳的名园,仙鹤孤独地鸣叫,洛水已然长眠,梦中还能听见当年皇帝临驾的声音。
连昌(13)绣岭(14)行宫(15)在,玉辇(16)何时父老迎?
连昌宫和绣岭宫依然还在,可是父老乡亲迎接皇帝车驾的事何时才能重现呢?
(1)天汉:天河,古代把穿越都城之河视为天河。此指洛水。
(2)白玉京:天帝所居,代指洛阳。
(3)日华:阳光。
(4)翠光:日光照入河水发出的青绿色的光。
(5)桥:天津桥。
(6)佩环:古人衣带上所系的佩玉。
(7)委:一直拖曳到地上。
(8)上阳:宫名。在洛阳皇城之西,洛水北岸,北连禁苑。
(9)锁:笼罩。
(10)名园:洛阳有很多著名的园林,如嘉猷、会节、恭安、溪园等。
(11)唳:鸟鸣声。
(12)凿龙声:伊阙流水的声音。凿龙:即伊阙,在洛阳,大禹治水,看到有两山相对,形状像城阙,伊水从中间流过,所以称为伊阙。大禹开凿伊阙,疏通河水,所以伊阙又称龙凿。
(13)连昌:宫殿名,唐高宗显庆三年(658)所建,故址在今河南宜阳。
(14)绣岭:宫名,唐高宗显庆三年(658)置,故址在今河南陕县。
(15)行宫:天子出巡时,临时驻扎用的宫殿。
(16)玉辇:皇帝的车驾。《晋书·潘岳传》:“天子御玉辇。”这里喻皇帝。
杜牧于大和九年(835)秋以监察御史分司东都到洛阳,开成二年(837)初即请假离洛阳赴扬州,探视他弟弟杜顗的病,居洛阳仅一年半。此诗作于春日,应是开成元年(836)作,时杜牧三十四岁。安史之乱后,皇帝不再驾幸东都洛阳,所以宫阙园林久经闲置,十分荒凉。杜牧因友人李甘反对郑注、李训而被贬封州司马,他为全身远祸,移疾分司东都,感到世事浮沉,难以预料,故产生淡泊之心,不汲汲于是非名利,借游览名胜以排遣时光,吊古伤今,作诗抒怀。
《洛阳长句二首·其二》与前一首诗主旨相同,都是感慨今昔,寓托盛衰之感,但章法却不一样。前一首诗是从今日落笔,这首诗却是从昔日落笔。首联“天汉东穿白玉京,日华浮动翠光生”,从洛水写起。洛水向东穿过洛阳,太阳照射在水面之上,日光和水光交相辉映,日华浮动,河水生出翡翠般的光泽。这两句诗的字面非常有气势,非常华丽,天汉、白玉京、日华、翠光,无不展现了洛阳作为都城的雄奇壮丽。洛阳自唐高宗显庆二年(657)复建为东都以来,因为地处中原,物资便利,历代皇帝都时常来住一段时间,武则天更改其名为“神都”,兴建天枢、明堂。唐代洛阳城周围五十六里,内有一百零三坊,规模不下长安,前有伊阙,后倚郎山,伊、洛贯穿,涧、渡环绕,风景优美,形势雄壮,诗中称为“白玉京”,并不夸张。“日”在古诗中象征着皇帝,所以这两句从象征意义上讲,指洛阳作为政治中心,笼罩着赫赫皇威。
颔联“桥边游女珮环委,波底上阳金碧明”,从洛水写到洛桥和上阳宫。女子在洛桥边游玩,身上的环珮偶尔遗落,上阳宫映入洛水之中,一片金碧辉煌。这两句承接首联“天汉”而来,上阳宫南临洛水,更有支流穿宫而过,“上阳花木不曾秋,洛水穿宫处处流。”(王建《上阳宫》)日华浮动,翠波生光,上阳宫的楼台殿宇映入洛水波底,波光倒影金碧分明。波底倒影尚且金碧辉煌,实景自然更是美轮美奂。从侧面虚写,更见其壮丽辉煌。从波底倒影写楼宇,不是杜牧的原创,岑参《陪群公龙冈寺泛舟》诗有:“汉水天一色,寺楼波底看。”上阳宫在杜牧的时代早已荒废多年,“薄暮毁垣春雨里”(窦庠《陪留守韩仆射巡内至上阳宫感兴二首》)、“两边仗屋半崩摧,夜火入林烧殿柱”(王建《行宫词》),早已没有里“金碧明”。这四句写的都不是现在的景象,而是唐朝盛世时的洛阳胜景。
颈联“月锁名园孤鹤唳,川酣秋梦凿龙声”,时间从白天移到晚上,也从昔日回到现在。这两句和前一首的“树锁千门鸟自还”、“仙舟何处水潺潺”意境相似。曾经金碧辉煌的行宫早已无人来住,只有月锁宫门,孤鹤长鸣,伊水也已在秋风中沉眠,梦中似乎还听到皇帝驾临伊阙的声音。当其盛时,鸟儿伴着歌声婉转鸣叫,而如今月色凄迷,离宫萧索,鹤鸟鸣叫也就充满了孤清之意。武则天曾经驾幸洛阳龙门,宋之问写《龙门应制》诗:“群公拂雾朝翔凤,天子乘春幸凿龙。”当时百姓争相迎接、繁盛喧腾的情景还留在诗中:“郊外喧喧引看人,倾都南望属车尘。”可是如今宫阙还在,伊洛依然,皇帝的车驾却再也不来了,这自然而然引出尾联:“连昌绣岭行宫在,玉辇何时父老迎。”两句实际是抛出疑问:百姓犹在盼望皇帝东巡洛阳,可是玉辇什么时候能再来呢?连洛阳的上阳宫皇帝都不再来了,更何况是连昌宫和绣岭宫呢?父老的盼望,终归是一场春梦罢了。
皇帝巡幸虽不代表国家兴盛,总归是国家兴盛的一个影子,中晚唐诗人常常在诗中“望幸”,例如“独见彩云飞不尽,只应来去候龙颜”(刘长卿《上阳宫望幸》),“尽日洛桥闲处看,秋风时节上阳宫”(张祜《洛中作》)等等。盛世已随流水去,但诗人们依然在诗歌中表达着对盛世的怀念,抒发着在一个日薄西山的王朝中的迷惘与失落、感伤与抑郁。
《洛阳长句二首·其二》这首诗不仅和前一首诗主旨相同,艺术手法也相似,多用拗峭之笔,词雄气健。例如颔联“桥边游女珮环委,波底上阳金碧明”在“珮”字处、“上”字处,当用平声却用仄声,在“游”字处、“金”字处,用平声以救之,将“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的格律拗为“平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平仄平”,因拗取峭,抑扬顿挫。明代杨慎《升庵诗话》曰:“宋人评其诗,豪而艳,宕而丽,于律诗中特寓拗峭,以矫时弊,信然。”无论是豪宕,艳丽,还是拗峭,在这首诗里都可以得到鲜明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