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阳力微初破萼,客阴用壮犹相薄。
朝寒棱棱风莫犯,莫雪緌緌止还作。
驱驰风云初惨淡,炫晃山川渐开廓。
光芒可爱初日照,润泽终为和气烁。
美人高堂晨起惊,幽士虚窗静闻落。
酒垆成径集瓶罂,猎骑寻踪得狐貉。
龙蛇扫处断复续,猊虎团成呀且攫。
共贪终岁饱麰麦,岂恤空林饥鸟雀。
沙墀朝贺迷象笏,桑野行歌没芒屩。
乃知一雪万人喜,顾我不饮胡为乐。
坐看天地绝氛埃,使我胸襟如洗瀹。
脱遗前言笑尘杂,搜索万象窥冥漠。
颍虽陋邦文士众,巨笔人人把矛槊。
自非我为发其端,冻口何由开一噱。
《雪》是宋代文学家欧阳修创作的一首七言古诗,此诗围绕“一雪万人喜”为中心,四句一转,先写春寒雪作,接下来写初雪、雪盛、雪晴、雪融四种现象,又写雪中美人、隐士、酒客、猎户的自行其乐,再写雪中酒肆门庭若市、道路如龙蛇、猎人原野狩猎、空林鸟雀饥歌,继而写官员朝贺、农人歌雪、喜雪,最后归结到按照要求搜句作诗。全诗结构严谨,层次分明。
新阳(1)力微初破萼(2),客阴(3)用壮犹相薄。
新春的阳气力量尚还微弱,花儿刚刚冲破花萼,退居客位的冬阴之气力量还很强壮,就像是在对春阳威逼轻薄。
朝寒棱棱(4)风莫犯,莫雪緌緌(5)止还作。
清晨的寒风凛烈,不要轻易冒犯,不要在大雪纷扬不止的时候要出去劳作。
驱驰风云初惨淡,炫晃(6)山川渐开廓(7)。
刚要下雪之前,风云相互驱逐,天色惨淡昏暗,雪花越来越浓密的时候,雪光映照天地一片苍白,山川逐渐变得开阔。
光芒可爱初日照,润泽终为和气烁(8)。
雪停后,初升的太阳光芒四射,白茫茫的积雪慢慢润泽大地万物,一场丰年的瑞雪终被和暖的春之阳气消融。
美人高堂晨起惊,幽士虚窗静闻落。
美人早晨起来站在高堂前,忽见这一夜大雪又喜又惊,虚掩的轩窗下,幽居的隐士正在静听雪花飘落。
酒垆(9)成径集(10)瓶罂(11),猎骑寻踪得狐貉(12)。
这样的天气适合煮酒烹茶,卖酒人家的门前被来往客人踏成小路,卖空的瓶罐酒坛堆积如山,猎人骑马驰向原野寻找猎物的踪迹,很快就能猎取到狐貉。
龙蛇(13)扫处断复续,猊(14)虎团成呀(15)且攫(16)。
打扫出来的路径曲曲弯弯,就像是龙蛇飞舞,时断时续,用积雪堆团而成的狮子、猛虎,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共贪终岁饱麰麦(17),岂恤空林饥鸟雀。
人们都在贪图这年终大雪带来明年的麦子丰收,有谁怜惜那空寂的山林里,正盘旋在雪中饥饿无食的鸟雀。
沙墀(18)朝贺迷象笏(19),桑野行歌没芒屩(20)。
官员们争先恐后踏上沙墀来到朝堂向皇帝贺雪,只见那象牙笏板密密麻麻,田野农夫边走边唱,高兴得顾不上大雪己经埋没了脚上的草鞋。
乃知一雪万人喜,顾我不饮胡为乐(21)。
由此可知,这一场大雪可使万民欢乐,可回过头来看,我不善饮酒又拿什么来庆贺?
坐看天地绝氛埃(22),使我胸襟如洗瀹(23)。
坐观天地之间,此刻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尘埃,使我心胸豁然开朗、通透清澈,如同被清水洗涤过一般。
脱遗(24)前言(25)笑尘杂,搜索万象窥冥漠(26)。
脱离前人吟雪的陈言尘俗与荒杂一概遗弃不用,在冥冥万象中搜寻探索,冥思苦想其中的幽深广漠。
颍(27)虽陋邦(28)文士众,巨笔人人把矛槊(29)。
颍州虽然是偏僻荒远之地,可是文人志士却很多,人人都能舞文弄墨手中大笔一挥,如同战场高举的矛槊。
自非我为发其端,冻口何由开一噱(30)。
今天若不是我为这“禁物体语”诗发起开端,如此天寒地冻,大家怎能找到由头开口一笑呢。
(1)新阳:新春的阳气。
(2)初破萼:这里指花萼初开。
(3)客阴:冬天的阴气,新春开始,阴气已经退居客位,故叫客阴。
(4)棱棱:寒风凛烈的样子。
(5)緌緌:纷纷下落的样子。
(6)炫晃:闪耀;炫目闪耀。这里指雪光映照的景象。
(7)开廓:开阔,空阔。
(8)烁:热,融化,这里指积雪被暖气所融化。
(9)酒垆:酒店。
(10)集:堆积。
(11)瓶罂:泛指小口大腹的陶瓷容器。器:古代瓷质贮茶用具。圆唇、短颈、鼓腹、平底。酱褐色釉。颈部饰白鼓钉纹,腹部饰涡纹。制作精美。最早见于唐代,以宋代江河七里镇密制品为佳。
(12)貉:貉是犬科非常古老的物种,被认为是类似犬科祖先的物种。体形短而尼壮,介于浣熊和狗之间,小于犬、狐。体色鸟棕,吻部白色,四肢短呈黑色,尾巴粗短。
(13)龙蛇:形容统頻曲折的道路。
(14)猊:古书记载是外貌与狮子相似能食虎豹的猛兽,也是威武百兽率从之意。泛指狮子。
(15)呀:惊讶貌,张口。
(16)攫:本义是鸟用爪迅速抓取,这里指用雪堆成的狮子、老虎张牙舞爪,神态很生动。
(17)麰麦:麦子。
(18)沙墀:丹墀,古时官殿用丹砂涂饰的台阶。
(19)象笏:是种象牙制的手板。笏,是用玉、象牙或竹片制成,用以指画或记事。据《明史·舆服志》记载,一品到五品官员上朝时手执用象牙做的手板。
(20)芒屩:芒鞋,草鞋。
(21)胡为乐:拿什么来庆贺。胡:什么。
(22)氛埃:污浊之气;尘埃。
(23)洗瀹:洗涤。
(24)脱遗:除去。
(25)前言:前人习用之言。
(26)冥漠:幽深广漠,比喻搜寻范围更深更广。
(27)颍:这里指颍州,属于安徽省阜阳市,位于安徽省西北部,淮河以北。
(28)陋邦:指边远闭塞之地。
(29)槊:中国古代冷兵器,是重型的骑兵武器,类似于红缨枪、斧头的攻击武器,即长杆矛。槊由硬木制成,分槊柄和槊头两部分。
(30)噱:大笑。
《雪》这首诗约作于皇祐二年(1050),庆历八年(1048)时,欧阳修从滁州迁官至扬州,皇祐元年(1049)正月又迁官至颍州,此诗便是一次雪中宴客之时所作。
初春的天气,颍州的清晨依旧寒风戚戚,略显寒凉。刚下过一场大雪,天气晴朗,于是欧阳修派人邀请几位友人前来饮酒吟诗,切磋消磨。客人纷纷到来,酒宴之上你吟我和,好不热闹。忽然一位客人提议以“雪”为题,作一首“禁物体语”诗。
规则就是作诗时,那些常用作诗句的“玉、月、梨、梅、舞、银、鹤”等词汇都不许用。这一下可难住大家了,只见欧阳修略思片刻,提笔而成这首咏雪诗,随后博得一片喝彩之声,从此也开创了北宋新诗体的先河。不过,或许是因为过于难写,后来者均不如欧阳修,所以也就没能流传开来。
《雪》这首诗围绕“一雪万人喜”为中心,四句一转,先写春寒雪作;接下来写初雪、雪盛、雪晴、雪融四种现象;又写雪中美人、隐士、酒客、猎户的自行其乐;再写雪中酒肆门庭若市、道路如龙蛇、猎人原野狩猎、空林鸟雀饥歌;继而写官员朝贺、农人歌雪、喜雪、我“坐看天地绝氛埃,使我胸襟如洗瀹”,如此兴奋之至,唯有赏雪、吟雪最佳。
最后归结到按照要求搜句作诗,起笔落笔之间回扣题目,结构严谨,层次分明。虽然诗题要求苛刻,但欧阳修能难处求深,从容不迫,瞬间突破自己惯常诗风,真不愧为北宋文坛巨匠,是中华文化瑰宝的开拓者与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