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作》是清代诗人龚自珍创作的一首七言绝句。诗人认为介入文坛的人本就寥寥无几,即使名噪一时,终究也会归于寂寥。虽然清王朝已日薄西山,但是在思想上仍然有束缚,诗人只好借吟咏风花雪月排遣情怀,抒发对现实的感慨和满腹牢骚。此诗名为“梦中作”,实则借梦发挥,驰骋想象,运用象征手法暗示现实,波澜曲折,意味隽永。
不是斯文(1)掷笔(2)骄,牵连姓氏本寥寥。
近来懒发议论,却并非冒充文雅之士,假装斯文。现在与文坛有牵连的人本已寥寥无几。
夕阳忽下中原去(3),笑咏风花(4)殿(5)六朝(6)。
夕阳西下,中原冷落,四顾苍茫。怅感六朝的风流韵迹,且自戏咏风花雪月聊遣情怀吧。
(1)斯文:语出《论语·子罕》:“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本指礼乐制度,后用来称有道德、有学问的文儒之士。这里为作者自指,也可指自己创作的作品。
(2)掷笔:扔下笔,此指戒诗。
(3)夕阳忽下中原去:暗喻清王朝日落西山的政治局势。中原:本意为平原、原野,旧时以今河南一带,或黄河中下游地区称中原。此处代指中国。
(4)风花:风花雪月,泛指诗歌题材。
(5)殿:殿后,在最后。
(6)六朝:吴、东晋、宋、齐、梁、陈,均先后建都于建康(今江苏南京),合称六朝。
《梦中作》此诗写于道光七年丁亥(1827),这年龚自珍再次提出戒诗。之所以屡言戒诗,一方面是迫于清王朝在思想界的高压政策,使他有许多话不敢倾吐;另一方面也是不满于当时文坛上形式主义和拟古主义文风的一种消极表现。诗人便以梦为题,一吐心声。
自从《庄子》中写到梦蝶以后,诗歌中便常常写到梦。诗人之所以写梦,一方面是由于他们的理想在现实中无法实现,便到虚幻的梦境中寻求寄托;另一方面是因为梦境虚无缥缈,便于驰骋自己的想象,显示自己的才华。龚自珍此诗则属于前者,在清廷的黑暗统治下,他虽欲“慷慨论天下事”,却感到“天下无巨细,一束之于不可破之例”,为了冲破束缚,他便在自己的作品中写到梦。
大凡写梦境,总是迷离惝恍,充满了神奇的浪漫情调。即以梦笔而言,《南史·江淹传》便说过:淹尝“宿于冶亭,梦一丈夫,自称郭璞,谓淹曰:‘吾有笔在卿处多年,可以见还。’淹乃探怀中,得五色笔一以授之。尔后为诗绝无美句,时人谓之才尽。”此诗不写笔在梦中被人索去,而说“斯文掷笔”,是诗人自己把笔扔掉。仅此细节,已把诗人的豪迈气概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在描写梦境上,诗人不着奇丽之字,出语平实,类似宋人的以议论为诗,不像在做梦,倒像在申辩,至多是在梦中发出“呓语”。这也许是龚氏独到之处。“牵连姓氏本寥寥”一语,紧承前句,意谓一个人的名誉地位毫不足奇,即使名噪一时,终将归于寂寥。他在《己亥杂诗》中抒写了撰成《布衣传》后的感想,也曾说过:“登乙科则亡姓氏,官七品则亡姓氏。”就是说即使考中进士,当了七品芝麻官,最终也名不见经传,何况他才写了几篇自以为得意的诗文。这里言简意深,诗人不汲汲于名利的磊落胸怀隐然可见。
如果说前两句描写了洒脱而高昂的情致,到后两句则来了一个跌宕,波澜曲折,意味隽永。“夕阳忽下中原去”似乎是梦中景象,但也可能含有讽喻。夕阳西下总是没落的象征,汉代班婕妤《自悼赋》云:“白日忽已移光兮,遂晻莫而昧幽。”这是以夕阳西下自伤身世。龚自珍此诗则为现实而发感慨。此时清王朝日渐衰弱,犹如日薄西山,气息奄奄,诗人不便明说,只好以象征手法加以暗示。在这黑暗的时代,诗人的笔不能写《当世急务》那样的政论文章,只好“笑咏风花殿六朝”。写写诗,饮饮酒,吟咏风花雪月,做一个“六朝文学”的殿军,倒也自在。这是调侃语,也是牢骚语。虽然作于梦中,而对现实的不满,凄然流于言外。在龚自珍的诗集里,固然也有一些咏风花的作品,但他实质上并不以此为能事,更没有沉湎其中。他虽咏花,但却不像六朝人那样以绮靡华艳取胜,而是重在寄托,通过花草风月,表现个人坚贞的品格,高尚的情操。透过这首诗中梦境的纱幕,也可以看到诗人一颗关情现实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