岧峣太华俯咸京,天外三峰削不成。
武帝祠前云欲散,仙人掌上雨初晴。
河山北枕秦关险,驿路西连汉畤平。
借问路旁名利客,何如此处学长生。
《行经华阴》是唐代诗人崔颢所作的一首七言律诗,此诗描写了诗人途经华阴时所见的华山三峰雄奇险峻的景色,表现了祖国山河的壮美瑰丽,抒发了诗人对奔走名利者的不耻以及对学道求仙的向往之情。首联写远景,起句不凡,以华山之高峻和三峰的高矗天际,压倒京都之豪富,暗寓出世高于追名逐利;颔联写晴雨时的景色,是近景;颈联写想象中的幻景,描述华阴地势的险要和汉畤的形胜,即景生感,隐含倦于风尘退隐山林之意;尾联反诘,借向旁人劝喻,说明凡争名夺利的人,就不得安心息影学长生之术。全诗打破了律诗的起承转合的格式,别具神韵。诗境雄浑壮阔,寓意深刻。
岧峣(1)太华(2)俯咸京(3),天外三峰(4)削不成。
在高峻华山上俯视京都长安,三峰伸向天外不是人工削成。
武帝祠(5)前云欲散,仙人掌(6)上雨初晴。
在武帝祠前的乌云将要消散,雨过天晴仙人掌峰一片青葱。
河山北枕秦关(7)险,驿路(8)西连汉畤(9)平。
秦关北靠河山地势多么险要,驿路通过长安往西连着汉畤。
借问路旁名利客(10),何如此处学长生(11)。
借问路旁那些追名逐利的人,为何不到此访仙学道求长生?
(1)岧峣:山势高峻的样子。
(2)太华:即华山。
(3)咸京:即咸阳,今陕西西安。《旧唐书·地理志》:“京师,秦之咸阳,汉之长安也。”所以此诗把唐都长安称为咸京。
(4)三峰:指华山的芙蓉、玉女、明星三峰。一说莲花、玉女、松桧三峰。
(5)武帝祠:即巨灵祠。汉武帝登华山顶后所建。帝王祭天地五帝之祠。
(6)仙人掌:峰名,为华山最峭的一峰。相传华山为巨灵神所开,华山东峰尚存其手迹。
(7)秦关:指秦代的潼关。一说是华阴县东灵宝县的函谷关,故址在今河南省灵宝县。
(8)驿路:指交通要道。
(9)汉畤:汉帝王祭天地、五帝之祠。畤:古代祭祀天地五帝的固定处所。
(10)名利客:指追名逐利的人。
(11)学长生:指隐居山林,求仙学道,寻求长生不老。
崔颢在天宝(唐玄宗年号,公元742—756年)年间二次入都。诗人此次行经华阴,事实上与路上行客一样,也未尝不是去求名逐利,但是一见西岳的崇高形象和飘逸出尘的仙迹灵踪,也未免移性动情,感叹自己何苦奔波于坎坷仕途。
崔颢写山水行旅、登临怀古诗,很善于将山水景色与神话古迹融合起来,使意境具有辽阔的空间感和悠久的时间感,更加瑰丽神奇。在名作《黄鹤楼》中,就以「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的诗句,再现了茫茫天地、悠悠岁月,令人浮想联翩,引起无穷感慨。在这首诗中,他再次运用这一手法。
诗题「行经华阴」,既是「行经」,必有所往;所往之地,就是求名求利的集中地——「咸京」。诗中提到的「太华」、「三峰」、「武帝祠」、「仙人掌」、「秦关」、「汉畤」等都是唐代京都附近的名胜与景物。当时京师的北面是雍县,秦文公曾在这里作鄜畤(畤,谓「神灵所止之地」,即后世神坛之类),到汉高祖作北畤止,这里共有五畤,诗中的「汉畤」即指京师北面的这一古迹。而京师的东南面,就是崔颢行经的华阴县。县南有五岳之一的西岳华山,又称太华,山势高峻。神话传说这里是「群仙之天」,曾由「巨灵手劈」,所以「仙掌之形,莹然在目」(《云笈七签》)。华山各峰都如刀削,最峭的一峰,号称「仙人掌」。汉武帝观仙人掌时,立巨灵祠以供祭祀,即为「武帝祠」。华阴县北就是黄河,隔岸为风陵渡,这一边是秦代的潼关(一说是华阴县东灵宝县的函谷关)。华阴县不但河山壮险,而且是由河南一带西赴咸京的要道,行客络绎不绝。
诗的前六句全为写景。写法则由总而分,由此及彼,有条不紊。起句气势不凡:以神仙岩穴的华山压倒王侯富贵的京师。在这里,一个「俯」字显出崇山压顶之势;「岧峣」两字加倍写华山的高峻,使「俯」字更具有一种神力。然后,诗人从总貌转入局部描写,以三峰作为典型,落实「岧峣」。「削不成」三字含有人间刀斧俱无用,鬼斧神工非巨灵不可的意思,在似乎纯然写景中暗含神工胜于人力,出世高于追名逐利的旨意。
诗人路过华阴时,正值雨过天晴。未到华阴,先已遥见三峰如洗。到得华阴后,平望武帝祠前无限烟云,聚而将散;仰视仙人掌上一片青葱,隐而已显,都是新晴新沐的醒目气象。首联写远景,颔联二句可说是摄近景。远近相间,但觉景色沁脾,自然美妙,令人移情,几乎忘却它的对仗之工,而且更无暇觉察「武帝祠」和「仙人掌」已为结处「学长生」的发问作了奠基。
颈联则浮想联翩,写了想象中的幻景。这是眼中所无而意中所有的一种景色,是诗人在直观的基础上加以驰骋想象的一幅写意画。在华山下,同时看到黄河与秦关是不可能的,但诗人「胸中有丘壑」,笔下可以溢出此等雄浑的画面;
在华山下望到咸京西面的五畤,也是不可能的,而诗人「思接千载,视通万里」(《文心雕龙》),完全可以感受到此种荡荡大道,西接遥天。古人论诗有「眼前景」与「意中景」之分,前者着眼客观景物的撷取,后者则偏执诗人胸襟的外溢。这首诗就是从描绘眼前景色中自然滑出五、六两句诗人的意中之景。而「一切景语皆情语也」(王国维《人间词话》),诗人胸中之情亦由此可窥探。上句中一个「枕」字把黄河、华山都人格化了,有「顾视清高气深稳」之概;一个「险」字又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名利之途的风波。下句一个「连」字,使汉五畤上接颔联中的「武帝祠」和「仙人掌」,灵迹仙踪,联锁成片,更垫厚了结处的「长生」;「平」字与上文「岧峣「、「天外」相对照,驿路的平通五畤固然更衬出华山的高峻,同时也暗示长生之道比名利之途来得坦荡。一「险」一「平」,为人们提出了何去何从的问号。这两句中「枕」字、「连」字,前人称为诗眼,其实,两句中的「险」字、「平」字以及起句的「俯」字都是前呼后拥,此响彼应。
此诗劝「学长生」,感叹自己奔波于仕途。但诗人不用直说,反向旁人劝喻,显得隐约曲折。结尾两句是从上六句自然落出的,因而显得潇洒自如,风流蕴藉。
崔颢现存诗中大都格律严整,然而此诗却打破了律诗起、承、转、合的传统格式,别具神韵。前六句虽有层次先后,却全为写景,到第七句突然一转,第八句立即以发问的句法收住,「此处」二字,绾合前文,导出「何如学长生」的诗旨。从全篇来看,诗人融神灵古迹与山河胜景于一炉,诗境雄浑壮阔而富有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