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
桂树夹道生,青龙对道隅。
凤凰鸣啾啾,一母将九雏。
顾视世间人,为乐甚独殊!
好妇出迎客,颜色正敷愉。
伸腰再拜跪,问客平安不?
请客北堂上,坐客毡氍毹。
清白各异樽,酒上正华疏。
酌酒持与客,客言主人持。
却略再拜跪,然后持一杯。
谈笑未及竟,左顾敕中厨。
促令办粗饭,慎莫使稽留。
废礼送客出,盈盈府中趋。
送客亦不远,足不过门枢。
取妇得如此,齐姜亦不如。
健妇持门户,亦胜一丈夫。
《陇西行》是汉代乐府诗中的一首古辞,属《相和歌辞》。此诗赞美一位善于操持门户的“健妇”殷勤应对宾客的过程,塑造了一个刚强自立的妇女形象。全诗笔触细腻,风格质朴,仿佛一幅古朴淳真的陇西古代风俗画,具有古代陇西风情的浓烈淳厚而又诱人的艺术魅力。
天上何所有?历历(2)种白榆(3)。
高天之上何所有,株株白榆高悠悠。
桂树(4)夹道(5)生,青龙(6)对道(5)隅(7)。
芬芳桂树央道生,道旁青龙雄赳赳。
凤凰(8)鸣啾啾(9),一母将九雏(10)。
凤凰对对啾啾唱,一母养育九只雏。
顾视世间人,为乐(11)甚独殊!
回头俯视世间人,幸福欢乐甚悬殊。
好妇(12)出迎客,颜色正敷愉(13)。
单身美妇接旅客,一脸和悦似花出。
伸腰(14)再拜跪(15),问客平安不(16)?
伸腰跪拜邀客入,问寒问暖样样顾。
请客北堂(17)上,坐客毡氍毹(18)。
请客来到北堂上,坐上毛织毡氍毹。
清白各异樽(19),酒上(20)正(21)华疏(22)。
清酒白酒两种杯,酒气腾腾直扑鼻。
酌酒持与客,客言主人持(23)。
满斟一杯先请客,客人多礼强推辞。
却略(24)再拜跪,然后持一杯。
稍微后退再跪请,然后才肯拿一杯。
谈笑未及竟(25),左顾(26)敕中厨(27)。
说说笑笑时光过,回头布置嘱厨子:
促令办粗饭,慎莫(28)使稽留(29)。
抓紧备办家常饭,免得留客过了时。
废礼(30)送客出,盈盈府中趋(31)。
礼数完毕送客出,利利爽爽府中趋。
送客亦不远,足不过门枢(32)。
送客不近也不远,大门门槛是限制。
取妇得如此,齐姜(33)亦不如。
娶得夫人能如此,就是齐姜也不如。
健妇(34)持门户(35),亦胜一丈夫(36)。
如此健妇主门户,也能胜过大丈夫。
(1)陇西:郡名,郡治狄道,在今甘肃临洮西南。
(2)历历:分明的样子。
(3)白榆:星名,在北斗星旁。一说指星星。榆英成串,色白而形圆,因而用来比拟众星。
(4)桂树:指星。
(5)道:指黄道,又称“光道”。古人想象的太阳绕地运行的轨道。一说指传说中月中的桂树。
(6)青龙:星宿名,二十八星宿中的东方七宿。
(7)隅:边。
(8)凤凰:星名,即鹑火星。一说指朱鸟,也叫朱雀。朱雀是南方七宿的总称。
(9)啾啾:象声词,鸟兽的叫鸣声。
(10)一母将九雏:谓一雌鸟保育九只雏鸟。将,携带。九雏,九子。
(11)为乐:取乐。由此引出人世间的好妇待客。
(12)好妇:美貌的妇女。好,美。
(13)敷愉:同"敷蒲",花开的样子。颜色敷愉,形容容颜鲜艳如花。一说,犹“怤愉”,和颜悦色的样子。
(14)伸腰:挺直腰杆,谓行礼庄重。
(15)拜跪:古时女子见客之礼。
(16)不:同“否”。
(17)北堂:古代主妇的居所,北向,无墙,故云北堂。
(18)坐客毡氍毹:请客人坐在毡子上。氍毹,一种毛织的坐褥。
(19)清白各异樽:清酒和白酒分开盛放,随客人取饮。清白,清酒和白酒。各异樽,指不同的酒分别盛放在不同的酒杯中。
(20)上:或作“止”。
(21)正:或作“玉”。皆不可解,疑有误字。
(22)华疏:犹敷疏,同“扶疏”,此处盖用以形容酒的热气上腾。一说柄上刻有花纹的勺。
(23)酌酒持与客,客言主人持:此写主客互相辞让。
(24)却略:稍稍退后,谦恭地退身。
(25)竟:终止。
(26)左顾:转头。
(27)敕中厨:吩咐内厨房。敕,命令。中厨,内厨房。
(28)慎莫:小心不要。
(29)稽留:久留,迟滞,延迟,耽搁时间。
(30)废礼:罢礼,谓整套礼仪程序进行完毕。
(31)趋:小步快走。
(32)门枢:门扇的转轴。这里指门户,门口。
(33)齐姜:本谓齐国姜姓女子。《诗经·陈风·衡门》:"岂其娶妻?必齐之姜。"旧笺认为指春秋时齐侯女儿、晋文公夫人,她督促丈夫奋发起来,终于成就事业。后世因用作指代高贵女子。
(34)健妇:精明能干的女子。
(35)持门户:管理家事。
(36)亦胜一丈夫:一作“胜一大丈夫”。
《陇西行》此篇为汉乐府古辞。《乐府诗集》收入相和歌辞瑟调曲。一作《步出夏门行》。但朱乾说:“《步出夏门行》者,即步出洛阳城门,为东京古辞,非陇西地也。”(《乐府正义》)此篇赞美一“健妇”善于操持门户,应对宾客。汉陇西地区,是通往西域的要道,沿途住户,颇多兼营客舍酒店生意,诗中“健妇”,可能即是此类家庭之主妇。清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认为迎客非妇人之事,此诗乃“寓讽于颂”,“中间逗出‘废礼’二字,乃是正意”。
汉乐府《陇西行》是中国历史上现存最早的一首反映甘肃风情的诗篇,无论在文学史上还是在民俗学研究方面都具有重要价值。
《陇西行》塑造了一个从容大方地招待宾客而迎送有礼的“健妇”(此谓刚强自立的妇女)形象。全诗写一位善于操持门户的健妇殷勤待客的过程,盛赞她的干练周到,较大丈夫尤过之。全诗前八句写天上景象,以成对的事物反兴人间健妇的自出待客。中间写主妇与客人之间的酬酢,笔触细腻,一丝不苟。后四句是作者的议论,认为若要得这样的妻子,比要那些名门之女还要强许多。诗中“取妇得如此,齐姜亦不如。健妇持门户,亦胜一丈夫!”这四句是对“健妇”形象的高度概括。“亦胜一丈夫”,这在封建男权统治的社会里,如此盛赞一个低阶层劳动妇女,又是何等的难能可贵。“齐姜亦不如”,所谓齐姜者,指春秋战国时期齐国的姜姓女人,历来以聪明能干而著称于文史,《诗经·陈风·衡门》中就以“岂其取妻?必齐之姜”的诗句来赞美齐姜女人。况且诗中所讴歌的“健妇”还胜似“齐姜”几分,可见当时人们对陇中妇女的由衷赞美和礼遇有加。
与其说这是一首歌颂陇西妇女持家应客,泼辣质朴的诗,莫若说这是一幅古朴淳真的陇西古代风俗画。精明强干、美丽大方的健妇,有条不紊、有节有制的礼数,有规有矩、有理有情的客套,甚至待客的摆设、器具,还有那作者自觉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的倾慕艳羡,无不使这幅风俗画放射出古代陇西风情的浓烈淳厚而又诱人的艺术魅力,令人心驰神往。因为这里蕴含着一种对于生活扑面而来的腾腾热气,昭示着一种对于人生的执着和热情,以及对于世界雄健的大丈夫气概的感慨。而以树喻星的手法,则更是旷代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