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诗二首》是魏朝开国皇帝曹丕写的一组五言古诗,这两首诗都是游子诗,写游子客中思归之情。第二首诗以浮云喻游子飘泊流离的人生遭遇。前六句以比兴手法写游子身不由主流离他乡,后四句抒写他滞留异乡惴惴不安的心情。全诗语言朴素自然而带感情,比喻贴切,情景相生。
西北有浮云(1),亭亭(2)如车盖(3)。
西北天空有一朵浮云,耸立无依形状如车盖。
惜哉时不遇(4),适(5)与飘风会。
可惜浮云没遇好时机,恰巧与突起的暴风遇。
吹我东南行,行行(6)至吴会(7)。
暴风吹我飘行到东南,南行来到吴郡会稽郡。
吴会非我乡,安能久留滞(8)。
吴会二郡不是我故乡,如何能够在此久停留。
弃置勿复陈(9),客子常畏人(10)。
抛开忧愁不必说其他,客子身居异乡畏人欺。
(1)浮云:漂浮的云。
(2)亭亭:耸立而无所依靠的样子。
(3)车盖:车蓬。
(4)时不遇:没遇到好时机。
(5)适:正值,恰巧。
(6)行行:走了又走,这里是极言漂泊之远。
(7)吴会:指吴郡与会稽郡,今江、浙一带。
(8)滞:停留。
(9)弃置勿复陈:此为乐府诗套语。弃置:放在一边。陈:叙说。
(10)畏人:言客子力单,怕被他人所欺。
第二首诗与前一首虽然都是写游子题材,却截然不同。在艺术表现上,前一首多用赋笔,这一首则多用比兴。在思想内容上,前一首着重抒写他乡游子的缠绵深挚的思乡之情,这一首则着重表现游子身处异乡的不安之感。适应这一主题的需要,前六句运用比兴的手法突出揭示了游子身不自主流落他乡的情势。诗人将比兴运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贴切传神,韵味浓郁。开端二句便奕奕有神:“西北有浮云,亭亭如车盖。”一朵飘摇不定的浮云本就与游子的处境极其切合,车是古人主要的交通工具之一,浮云形似车盖,又分外增一层流移飘荡之感。下面每两句一层,层折而下,把游子流落他乡的遭际写得笔酣墨饱。“惜哉时不遇,适与飘风会",浮云本难滞定一方,却又命乖时舛,恰与突起的狂风遭遇。飘风,暴起之风。以浮云遭遇狂风表现游子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奔走他乡,可谓形景切合,情理自然。因受飘风鼓荡,一去便千里迢迢,远至东南的极点了:“吹我东南行,行行至吴会。”句中没有一个感叹字眼,却有千回百转无限伤怀之味,“行行至吴会",无字不含远飓怨尤之意。这六句诗笔在浮云,意在游子,形象鲜明,意蕴沉深,耐人玩味。古人说诗写得好,要“意象俱足”,这几笔足以当之。
开篇这六句诗中饱含对命运的哀怨。这哀怨固然来自游子飘泊之感,然而在这首诗中尤其是来自他乡难以驻足的怨愤。这就成为下文写游子异乡不安之感的先行之神。诗歌运笔前文能成后文先行之神,便前后关锁紧密,境界浑融,意浓味足。因此下文落笔便较为轻易了:“吴会非我乡,安能久留滞“。吴郡、会稽这两个地方不是我的家乡,怎么能长久呆在这里!虽只是一种态度决绝的声音,这声音的背后却不知含有多少怨苦与愤懑。妙在千言万语已经涌到嘴边,却没有一宗宗倾诉出来,而只化为一句决绝的声音,表现出极其复杂的感情,饶有余味。末二句用了同样的手法:“弃置莫复陈,客子常畏人。”丢开不要说了,作客他乡是不能不“常畏人”的。游子驻足他乡,人地两生,孤立无援,落脚与谋生都不能不向人乞求,看人眼色。这极为复杂的感受只用“畏人”二字表现出来,有含蕴无穷之感。
异乡不安之感,也是游子歌咏的老主题。《诗经·王风·葛藟》说:“谓他人父,亦莫我顾。”“谓他人母,亦莫我有。”“谓他人昆,亦莫我闻。’’写尽了游子处他乡求告无门的境遇。汉乐府《艳歌行》中所写流宕在他县的兄弟几人要算遭遇较好的了,碰到个热情的女主人还为他们缝补破衣服,但已遭到男主人的猜忌与斜眼,害得他们不得不表白:“语卿且勿眄,水清石自见。”不过曹丕这一首没有像《诗经》、汉乐府那样,做某些细节的具体描绘,而是全用高度概括的笔墨,发挥虚笔的妙用。写得虚了,似乎说得少了,实际上概括得更深广,启人想象更多,包蕴的内容更丰富了。虚、实各有其妙用,艺术的辩证法总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