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郑风·女曰鸡鸣》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现代学者多数认为这是赞美青年夫妇和睦的生活、诚笃的感情和美好的人生心愿的诗。全诗三章,每章六句。此诗是一首极富情趣的对话体诗,通过夫妻对话的形式,表现了和睦的家庭生活以及夫妻间真挚的爱情。对话由短而长,节奏由慢而快,情感由平静而热烈,人物个性也由隐约而鲜明。诗中除夫妻对话,还有诗人旁白,整首诗就像一幕短剧,生动逼真,情趣盎然。
女曰鸡鸣(2),士曰昧旦(3)。子兴(4)视夜(5),明星(6)有烂(7)。将翱将翔(8),弋凫(9)与雁。
女说公鸡已打鸣,男说天色尚未明。你快起来看天空,启明星儿亮晶晶。鸟儿空中正飞翔,射些鸭雁给你尝。
弋言加(10)之,与子宜之(11)。宜言饮酒,与子偕老(12)。琴瑟在御(13),莫不静好(14)。
射中鸭雁拿回家,做成菜肴味道香。就着美味来饮酒,恩爱生活百年长。你弹琴来我鼓瑟,夫妻安好心欢畅。
知子之来(15)之,杂佩(16)以赠之。知子之顺(17)之,杂佩(16)以问(18)之。知子之好(19)之,杂佩(16)以报(20)之。
知你对我真关怀,送你杂佩表我爱。知你对我多温柔,送你杂佩表我情。知你对我情义深,送你杂佩表我心。
(1)郑风:《诗经》“十五国风”之一,今存二十一篇。
(2)鸡鸣:指天明之前。
(3)昧旦:又叫昧爽,指天将亮未亮的时刻。
(4)子兴:子,你。兴:起。
(5)视夜:察看夜色。
(6)明星:启明星,即金星。
(7)有烂:即“烂烂”,明亮的样子。
(8)将翱将翔:指已到了破晓时分,宿鸟将出巢飞翔。
(9)弋凫:用生丝做绳,系在箭上射鸟。凫:野鸭。
(10)言加:言,语助词,下同。加:射中。一说“加豆”,食器。
(11)与子宜之:与,犹为。宜:用适当地方法烹调菜肴。
(12)偕老:偕,一起、一同的意思。老:变老。
(13)御:用。此处是弹奏的意思。
(14)静好:和睦安好。
(15)来:借为“赉”,慰劳,关怀。
(16)杂佩:古人佩饰,上系珠、玉等,质料和形状不一,故称杂佩。
(17)顺:柔顺,和顺,体贴。
(18)问:慰问,问候。一说赠送。
(19)好:爱恋。
(20)报:赠物报答。
关于《郑风·女曰鸡鸣》的背景,历代学者有不同的说法。《毛诗序》谓:“刺不说德也;陈古义以刺今,不说德而好色也。”方玉润《诗经原始》说:“此诗人述贤夫妇相警戒之辞。”闻一多《风诗类钞》曰:“《女曰鸡鸣》,乐新婚也。”现代学者一般认为,此诗是赞美年轻夫妇和睦的生活、诚笃的感情和美好的人生心愿的诗作,是一场家庭生活剧。
《郑风·女曰鸡鸣》这首赋体诗恰似一幕生活小剧,表现了一对青年夫妇和谐的家庭生活和诚笃而热烈的感情。诗人通过这对青年夫妇的对话,展示了三个情意融融的特写镜头。
第一个镜头:鸡鸣晨催。起先,妻子的晨催,并不令丈夫十分惬意。公鸡初鸣,勤勉的妻子便起床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并告诉丈夫「鸡已打鸣」。「女曰鸡鸣」,妻子催得委婉,委婉的言辞含蕴不少爱怜之意;「士曰昧旦」,丈夫回得直白,直决的回答显露出明显的不快之意。他似乎确实很想睡,怕妻子连声再催,便辩解地补充说道:「不信你推窗看看天上,满天明星还闪着亮光。」妻子是执拗的,她想到丈夫是家庭生活的支柱,便提高嗓音提醒丈夫担负的生活职责:「宿巢的鸟雀将要满天飞翔了,整理好你的弓箭该去芦苇荡了。」口气是坚决的,话语却仍是柔顺的。钱钟书说:「‘子兴视夜’二句皆士答女之言;女谓鸡已叫旦,士谓尚未曙,命女观明星在天便知」(《管锥编》第一册)。此说符合生活实情;而士女的往覆对答,也使第一个镜头更富情趣。就女催起而士贪睡这一情境而言,《齐风·鸡鸣》与此仿佛,但人物的语气和行动与此不同。《鸡鸣》中女子的口气疾急决然,连声催促,警夫早起,莫误公事;男的却一再推脱搪塞,淹恋枕衾而纹丝不动。此篇女子的催声中饱含温柔缱绻之情,男的听到再催后作出了令妻子满意的积极反应。首章与次章之间的空白,可理解为对男子的举动作了暗场处理,这样就自然地进入下面的情节。
第二个镜头:女子祈愿。妻子对丈夫的反应是满意的,而当他整好装束,迎着晨光出门打猎时,她反而对自己的性急产生了愧疚,便半是致歉半是慰解,面对丈夫发出了一连串的祈愿:一愿丈夫打猎箭箭能射中野鸭大雁;二愿日常生活天天能有美酒好菜;三愿妻主内来夫主外,家庭和睦,白首永相爱。丈夫能有如此勤勉贤惠、体贴温情的妻子,不能不充满幸福感和满足感。因此,下面紧接着出现一个激情热烈的赠佩表爱的场面,就在情理之中而不得不然的了。其实,诗人唱到这个琴瑟和谐的场面也为之激动,他情不自禁地在旁边感叹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恰似女的弹琴,男的鼓瑟,夫妇和美谐调,生活多么美好。诗歌具有跳跃性,此篇的章节和诗句间的跳跃性更大。因而也给接受者留下了更为广宽的想像再创造的空间。关于这两句,张尔歧《蒿菴闲话》说:「此诗人凝想点缀之词,若作女子口中语,觉少味,盖诗人一面叙述,一面点缀,大类后世弦索曲子。」此解颇具创意,诗境也更饶情致,实为明通之言。
第三个镜头:男子赠佩。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丈夫这一赠佩表爱的热烈举动,既出于诗人的艺术想像,也是诗歌情境的逻辑必然。深深感到妻子对自己的「来之」、「顺之」与「好之」,便解下杂佩「赠之」、「问之」与「报之」。一唱之不足而三叹之,易词申意而长言之。在急管繁弦之中洋溢着恩酣爱畅之情。至此,这幕情意融融的生活小剧也达到了艺术的高潮。末章六句构成三组叠句,每组叠句易词而申意,把这位猎手对妻子粗犷热烈的感情表现得淋漓酣畅。
王质《诗总闻》说:「大率此诗妇人为主辞,故『子兴视夜』以下皆妇人之词。」此说影响直至清代,故清人论「对答体」诗,大多追溯至《孔雀东南飞》而不及《诗经》。其实,《女曰鸡鸣》是首极富情趣的对话体诗,对话由短而长,节奏由慢而快,情感由平静而热烈,人物个性也由隐约而鲜明。
《郑风·女曰鸡鸣》此篇的诗旨,至此也可以不辨自明了。《毛诗序》谓「刺不说德也;陈古义以刺今,不说德而好色也」,过于穿凿。朱熹《诗集传》以为「此诗人述贤夫妇相警戒之词」,则似有顾头不顾尾之嫌。闻友三《风诗类钞》曰:「《女曰鸡鸣》,乐新婚也。」也有难概全篇之感。统观全篇,实是赞美青年夫妇和睦的生活、诚笃的感情和美好的人生心愿的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