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睡慵开莫厌迟。自怜冰脸不时宜。偶作小红桃杏色,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
休把闲心随物态,何事,酒生微晕沁瑶肌。诗老不知梅格在,吟咏,更看绿叶与青枝。
《定风波·红梅》是北宋词人苏轼贬谪黄州期间,因读北宋诗人石延年《红梅》一诗有感而作。作品抒发了自己达观超脱的襟怀和不愿随波逐流的傲骨。全词托物咏志,物我交融,浑然无迹,清旷灵隽,含蓄蕴籍,堪称咏物词中之佳作。
好睡(1)慵(2)开莫厌迟。自怜(3)冰脸(4)不时宜。偶作小红(5)桃杏色,闲雅(6),尚余(7)孤瘦(8)雪霜姿(9)。
不要厌烦贪睡的红梅久久不能开放,只是爱惜自己不合时宜。偶尔是淡红如桃杏色,文静大放,偶尔疏条细枝傲立于雪霜。
休把闲心随(10)物态,何事,酒生微晕沁(11)瑶肌。诗老(12)不知梅格(13)在,吟咏,更看绿叶与青枝(14)。
红梅本具雪霜之质,不随俗作态媚人,虽呈红色,形类桃杏,乃是如美人不胜酒力所致,未曾堕其孤洁之本性。石延年根本不知道红梅的品格,只看重绿叶与青枝。
(1)好睡:贪睡,此指红梅苞芽周期漫长,久不开放。
(2)慵:懒。
(3)怜:爱惜。
(4)冰脸:比喻梅外表的白茸状物。
(5)小红:淡红。
(6)闲雅:文静大方。闲,通“娴”。
(7)尚余:剩下。
(8)孤瘦:疏条瘦枝。
(9)雪霜姿:傲霜迎雪的姿态。
(10)随:听任,顺从。
(11)沁:渗入。
(12)诗老:指北宋诗人石延年。
(13)梅格:红梅的品格。
(14)绿叶与青枝:石延年《红梅》诗有“认桃无绿叶,辩杏有青枝”句,在此,苏轼是讥其诗的浅近,境界不高。
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当时苏轼贬官在黄州,因读石延年《红梅》诗引起感触,遂作《红梅》诗三首。稍后,作者把其中一首改制成词,即取调名《定风波·红梅》。
《定风波·红梅》这是一首咏物词,作品通过红梅傲然挺立的性格,来书写自己迁谪后的艰难处境和复杂心情,表现了作者不願屈节从流的态度和达观洒脱的品格。
作品的显著特点是融写物、抒情、议论於一体,并通过意境来表达思想感情。词以「好睡」发端,以「自怜」相承,从红梅的特征来展示红梅清冷、自爱的形象。红梅的一个明显特点,是苞芽期相当漫长,因谓「好睡」;虽然红梅好睡,但并非沉睡不醒,而是深藏暗香,有所期待,故曰「莫厌迟「。句中一「慵」字,悄悄透露了红梅的孤寂苦衷和艰难处境。红梅自身也明白,在这百花凋残的严寒时节,唯独自己含苞育蕾,岂非有不合时宜之感。苞蕾外部过着密集光洁的白茸,尽管如同玉兔霜花般的洁白可爱,也衹能自我顾恋,悲叹「名花苦幽独」(作者《寓居定惠院之东,杂花满山,有海棠一枝,土人不知贵也》)罢了。词以「冰脸」来刻画红梅的玉洁冰清,既恰如其分的写出了红梅的仪表,也生动地写出了红梅不流习俗的超然之气,它赋予了红梅以生命和豐富的感情,形象逼真,发人深思。
「偶作小红桃杏色,闲雅,尚馀孤瘦雪霜姿。」这三句是「词眼」,绘形绘神,正面画出红梅的美姿丰神。「小红桃杏色」,说她色如桃杏,鲜艳娇丽,切红梅的一个「红」字。「孤瘦雪霜姿」,说她鬥雪凌霜,归结到梅花孤傲瘦劲的本性。「偶作」一词上下关联,天生妙语。不说红梅天生红色,却说美人因「自怜冰脸不时宜」,纔「偶作」红色以趋时风。但以下之意立转,虽偶露红妆,光彩照人,却仍保留雪霜之姿质,依然还她「冰脸」本色。形神兼备,尤贵於神,这纔是真正的「梅格」!
下片三句续对红梅作渲染,笔转而意仍承。「休把闲心随物态」,承「尚馀孤瘦雪霜姿」;「酒生微晕沁瑶肌」,承「偶作小红桃杏色」。「闲心」、「瑶肌」,仍以美人喻花,言心性本是闲淡雅致,不应随世态而转移;肌肤本是洁白如玉,何以酒晕生红?「休把」二字一责,「何事」二字一诘,其辞若有憾焉,其意仍为红梅作回护。「物态」,指桃杏娇柔媚人的春态。石氏《红梅》诗云「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其意昭然。这裏是词体,故笔意婉转,不像做诗那樣明白说出罢了。下面「诗老不知梅格在」,补笔点明,一纵一收,回到本意。红梅之所以不同於桃杏者,岂在於青枝绿叶之有无哉!这正是东坡咏红梅之慧眼独具、匠心独运处,也是他超越石曼卿《红梅》诗的真谛所在。
《定风波·红梅》此词着意刻绘的红梅,与词人另一首词《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中「拣尽寒枝不肯栖」的缥缈孤鸿一樣,是東坡身处穷厄而不苟於世、洁身自守的人生态度的写照。花格、人格的契合,造就了作品超绝尘俗、冰清玉洁的词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