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诈人也
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
但见丹诚赤如血,谁知伪言巧似簧。
劝君掩鼻君莫掩,使君夫妇为参商。
劝君掇蜂君莫掇,使君父子成豺狼。
海底鱼兮天上鸟,高可射兮深可钓。
唯有人心相对时,咫尺之间不能料。
君不见李义府之辈笑欣欣,笑中有刀潜杀人。
阴阳神变皆可测,不测人间笑是瞋。
《天可度》是唐代诗人白居易创作的一首七言古诗。这首诗是《新乐府五十首》之一。诗人在官场摸爬滚打已经有了很深的体会,感受到了官场的险恶。前半部分先提出“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的论点,再用“掩鼻”及“掇蜂”两个典故论证口蜜腹剑的人会使夫妻、父子成为仇人;后半部分先提出“人心不能料”的论点,再用李义府笑里藏刀的典故加以论证,从一个侧面揭露了专制政体下政治运作的黑暗和人性的恶劣。全诗巧用比兴,用典精切,对世态人情的描摹刻画入木三分,使这首说理性很强的诗变得生动活泼,而道理又说得明白透彻。
恶诈人也
天可度,地可量(1),唯有人心(2)不可防。
天能够测,地能够量,唯有人心最难防。
但见丹诚(3)赤如血,谁知伪言巧似簧(4)。
只听说丹心红得像血,谁晓得假话巧得像簧。
劝君掩鼻君莫掩,使君夫妇为参商(5)。
劝你掩鼻子你不要掩,免使你夫妇俩变成参与商。
劝君掇蜂君莫掇,使君父子成豺狼(6)。
劝你捉蜜蜂你不要捉,免使你父子俩变成豺和狼。
海底鱼兮天上鸟,高可射兮深可钓。
海底的鱼啊天上的鸟,高的可以射,低的可以钓。
唯有人心相对时,咫尺(7)之间不能料(8)。
唯有人们相对坐,各安什么心,谁能料得到?
君不见李义府之辈笑欣欣(9),笑中有刀潜(10)杀人。
你不见李义府之流笑欣欣,笑中有刀暗杀人。
阴阳神变皆可测,不测人间笑是瞋(11)。
阴晴风雨都能测,测不透人间的笑是嗔。
(1)天可度,地可量:这是古人对天地的主观臆测,没有科学根据,但古人却因而认为天地已被测量出来了。度(duó),测量,计算。量,测量,丈量。
(2)人心:这里专指奸诈之人的心。
(3)丹诚:忠心。
(4)巧似簧:《诗经·小雅·巧言》:“巧言如簧,颜之厚矣。”簧,乐器里用以发音的片状振动体。这里是指那些善于说假话的人,舌头像簧一样,能用动听的语言来迷惑人。
(5)参商:参星和商星。
(6)劝君掇蜂君莫掇,使君父子成豺狼:蔡邕《琴操》载,尹吉甫有个儿子叫伯奇。伯奇的母亲死了,尹吉甫就又娶了后妻。后妻生了个儿子叫伯邦。后妻在尹吉甫面前造谣说,伯奇调戏她,她还安排尹吉甫在暗中观察,并故意放一只毒蜂在自己衣领上,让伯奇替她捉。这样尹吉甫就真以为伯奇调戏后母,因而把伯奇赶出了家门。后因以“掇蜂”为离间骨肉的典故。掇(duō),拾取,捉拿。豺狼,两种凶残的野兽。
(7)咫尺:形容很近的距离。古代以八寸为咫。
(8)料:估计,猜想。
(9)欣欣:高兴的样子。
(10)潜:暗中,暗地里。
(11)瞋:发怒时睁大眼睛,这里是生气、发怒的意思。
白居易的为人是比较纯正高尚的,这从他不参与当时波及很广的牛李党争,以及一生不做伤天害理的亏心事都可以得到证明。虚伪奸诈是封建统治阶级中普遍存在的现象,此诗正因愤慨于官僚中间的倾轧纷争而作,陈寅恪认为或是抨击唐宪宗时的宰相李吉甫。白居易写诗可能是由某件具体人事引起的,但目的似不会是专指某人事。
在封建社会,尤其是在统治阶级内部,人与人之间尔虞我诈、互相争夺。有的人表面上装得一片赤诚,满面笑容,花言巧语,而在背后却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这首诗对人心险恶进行了揭露,诗人让人们警惕,不要上他们的当。
《天可度》这首诗可分为两部分。这两部分的结构非常相似,都是先阐明观点,然后分别用典加以论证。自“天可度”至“使君父子成豺狼”为第一段,写奸人的伪言可离间夫妇、父子的关系。开篇用天地和人心对比,说明人心难测,不可不防。天地本来不能被度量,诗人却言之凿凿地说可以衡量,原来是因为人心的关系。由此可见,揣摩人心的难度高于度量天地。当然这里的“人心”不是指所有的人,而是指小序里的“诈人”,也就是那些阴险狡诈之辈。“但见丹诚赤如血”二句言人世间的某些人,表面看起来热血喷涌,丹心赤诚,实际上他们善于伪装,巧言惑众。这里用“但见”与“谁知”搭配,十分巧妙,加上用比,深刻揭露了这类人两面派阴险丑恶的嘴脸。紧跟“劝君掩鼻君莫掩”四句,连用“掩鼻”“掇蜂”两个典故,揭露了楚怀王夫人郑袖和尹吉甫后妻内心阴暗,巧施奸计,最终达到了她们“割美人鼻”和“放伯奇于野”的目的。诗人巧用比喻,用参商二星比喻夫妇离散,用豺狼野兽比喻父子成仇。这两个典故说明,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会因为“诈人”的挑拨而反目。
自“海底鱼兮天上鸟”至“不测人间笑是瞋”为第二段,深入一层,将笔触及官僚阶层中的阴险奸诈之辈,揭露他们人性的极端卑劣丑恶。“海底鱼兮天上鸟”以下四句以高鸟可射、深鱼可钓来衬托人心不可预料。“君不见李义府之辈笑欣欣”二句用李义府笑里藏刀、暗中杀人的历史典故,说明专制政体下政治运作的黑暗和人性的险恶。这说明不管在官场还是生活中,阴险狡诈、笑里藏刀的人是很难提防的。末二句则自然得出变化神奇的阴阳皆可以测定,而人间的“笑是瞋”不能测定的结论。这样,就使人们认识到阴险奸诈之辈的可畏、可恨,对此类人必须高度警惕。
这首诗巧用典故,写出了诗人在生活、官场中的重要感受,批评了言行不一的狡诈小人,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这是诗人对世态人情细微观察的结果,是他人生经验的总结,从中可以看出诗人蕴蓄着一股难以遏止的愤世之情。通篇全用议论,语言短促有力,明白如话,对世态人情的描摹刻画入木三分,设喻生动贴切,增强了全诗的形象性,使这首说理性很强的诗变得生动活泼,而道理又说得明白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