隤云暧前驱,连鼓讧后殿。
骎骎失高丘,扰扰暗古县。
白龙起幽蛰,黑雾佐神变。
盆倾耳双聩,斗暗目四眩。
帆重腹逾饱,橹润鸣更健。
圆漪晕雨点,溅滴走波面。
伶俜愁孤鸳,飐闪乱饥燕。
麦老枕水卧,秧稚与风战。
牛蹊岌城沉,蚁隧汹瓴建。
水车竞施行,岁事敢休宴。
咿哑啸簧鸣,轣辘连锁转。
骈头立妇子,列舍望宗伴。
东枯骇西溃,寸涸惊尺淀。
嗟余岂能贤,与彼亦何辨?
扁舟风露熟,半世江湖遍。
不知忧稼穑,但解加餐饭。
遥怜老农苦,敢厌游子倦?
《大暑舟行含山道中雨骤至霆奔龙挂可骇》是南宋诗人范成大创作的一首五言古诗,这首诗描绘了农民在大雨中劳作的情景,并抒发了诗人同情、自惭的感情。此诗前八句描绘暴雨骤至情景;第九至十八句描写所见诸物遭受风雨袭击的情状;第十九至二十六句描绘农民冒雨车水抢救稼穑的情景;最后八句写诗人的感慨。这首诗继承了白居易新题乐府的传统,以景抒情,诗境宽阔壮丽,语言雄奇纵恣。
隤云(1)暧前驱(3),连鼓(4)讧(5)后殿(6)。
天空中先是布满乌云,随后传来一阵阵惊雷。
骎骎(7)失高丘(8),扰扰(9)暗古县(10)。
浓雾很快地吞没山峰,阴云也将含山城笼罩。
白龙起幽蛰(11),黑雾佐(12)神变(13)。
幽栖的神龙腾空而起,黑雾加剧神龙的变幻。
盆倾(14)耳双聩(15),斗暗(16)目四眩(17)。
倾盆大雨令人耳欲聋,突然变昏暗目眩神惊。
帆重(18)腹逾饱(19),橹润(20)鸣更健(21)。
帆已被风雨浸湿灌饱,船橹摇起的声音更响。
圆漪(22)晕(23)雨点,溅滴走波面(24)。
雨点打水面形成圆漪,溅起水滴向四面扩散。
伶俜(25)愁孤鸳,飐闪(26)乱饥燕。
鸳鸯被打散孤独无依,饥累的燕子四散奔逃。
麦老枕(27)水卧,秧稚与(28)风战。
渐熟的麦子横卧水中,幼嫩秧苗承受着狂风。
牛蹊(29)岌城沉(30),蚁隧(31)汹瓴建(32)。
田间小路如水中危城,蚁穴般水沟已被冲毁。
水车竞(33)施行,岁事(34)敢(35)休宴(36)。
各家各户都争着车水,农事正忙怎么敢停歇。
咿哑(37)啸簧鸣(38),轣辘(39)连锁转(40)。
水车声像吹簧般作响,此起彼伏连续不间断。
骈头(41)立妇子,列舍(42)望宗伴(43)。
母子一起车水并肩立,家家邻里宗族相守望。
东枯骇(44)西溃,寸(45)涸(46)惊尺(47)淀(48)。
车干东边西边又决口,排干小块又淹了大片。
嗟余岂能贤(49),与彼(50)亦何辨(51)?
我也不比他们强多少,与农民又有什么区别?
扁舟(52)风露熟(53),半世江湖(54)遍。
虽一叶扁舟栉风沐雨,半生间走遍四面八方,
不知忧稼穑(55),但解(56)加餐饭。
但却不懂稼穑的艰难,只知一味地加餐加饭。
遥怜(57)老农苦,敢厌游子倦(58)?
想想农家的艰难辛苦,还敢厌倦漂泊之苦吗?
(1)隤云:阴沉低垂的浓云。
(2)暖:昏暗。
(3)前驱:前行,走在前面。
(4)连鼓:指雷,形容雷声如连鼓轰响。
(5)讧:争闹,溃乱。
(6)后殿:即殿后,最后。
(7)骎骎:马行很快的样子,引申为疾速。
(8)失高丘:指山峰隐没于阴云中。
(9)扰扰:纷乱的样子,这里指变幻无常的阴云。
(10)古县:指含山县。
(11)起幽蛰:从幽静的冬眠状态中苏醒并活跃了起来。
(12)佐:辅佐、帮助。
(13)神变:古人迷信,以为龙是神物够兴云行雨,变化莫测,所以称为神变。
(14)盆倾:瓢泼般的大雨。
(15)聩:耳聋。
(16)斗暗:陡然昏暗。斗,通“陡”。
(17)目四眩:四望迷茫,看不清楚。眩,眼花。
(18)帆重:帆被雨打湿,所以更重。
(19)腹逾饱:又因风大,所以张得更满。
(20)润:指被雨打湿了。
(21)鸣更健:响声更大。
(22)漪:波纹。
(23)晕:日月周围形成的光圈。
(24)波面:水面。
(25)伶俜:孤单,孤独。
(26)飐闪:在风中颤动、摇摆。
(27)枕:卧。
(28)与:向、对。
(29)牛蹊:田野间小路。
(30)岌城沉:田间水满,仅余小路,远看去恰像城镇被水淹没,只见城墙,形势十分危急。岌(jí):危险的样子。
(31)蚁隧:纵横交错的水沟。犹如蚁穴。隧,地下道。
(32)汹瓴建:形容雨流汹涌,有高屋建瓴之势。瓴,高屋之瓦。水从高处急流而下,称为“高屋建瓴”。建,倾倒。
(33)竞:争着做某事。
(34)岁事:农事。岁,收成、年景。
(35)敢:怎敢。
(36)休宴:犹停歇。
(37)咿哑:形容水车的声音。
(38)啸簧鸣:像吹动簧乐器一样作响。
(39)轣辘:也是譬状水车转动的声音。
(40)连锁转:不断地转动。
(41)骈头:并头,指并肩站立。
(42)列舍:各家、家家。
(43)宗伴:一家人、族人。
(44)骇:震惊。
(45)寸:指小块的田地。
(46)涸:水干。
(47)尺:指大块的田地。
(48)淀:沉在水底,指被水淹没。
(49)岂能贤:哪能就胜过他们。
(50)彼:指农民。
(51)亦何辨:又有什么区别呢?
(52)扁舟:小船。
(53)熟:习惯、常常。
(54)江湖:四方各地。
(55)稼穑:种谷和收谷,农事的总称。
(56)解:懂得。
(57)怜:哀怜。
(58)游子倦:飘泊生活的劳累。
《大暑舟行含山道中雨骤至霆奔龙挂可骇》此诗是作者因故离家赴安徽江北途中创作的一首旅途纪行诗。范成大早年父母双亡,风露江湖,曾往来浙江吴兴一带,一次,他乘船过崇德,路经含山,适逢暴雨骤至,看见农民冒雨车水,异常辛苦,颇受感动,于是写了这首五言古诗。
《大暑舟行含山道中雨骤至霆奔龙挂可骇》全诗以时间为序,由写景到抒情,前八句描绘暴雨骤至情景。只见乌云开道,轰雷殿后。原野间浓雾很快地吞没了高丘,古城内霎时变得天昏地暗。神龙自幽栖之地腾空而起,黑雾迷茫,更加剧了大自然的变幻莫测,刹那间倾盆大雨自天而降,令人双耳欲聋,目眩神惊。诗人分别以 “暖”形容阴云低垂遮天蔽日之状;“讧”状述雷声纷乱之景;“骎骎”描画雷霆来势之猛;“扰扰”渲染乌云弥漫之乱,情景生动无比。这八句,将暴雨骤至时“霆奔龙挂”的赫赫威势渲染得淋漓尽致,有声有色。
“帆重”以下十句,描写所见诸物遭受风雨袭击的情状。船帆已被风雨浸湿灌饱,船橹摇起来声音更大更响;雨点打在水面,形成圆圆的波漪,向四面扩散;成双成对的鸳鸯被暴雨打散,孤独无依,喜好高飞燕子被淋得四散奔逃,又饥又累,渐熟的麦子横卧在水中,幼嫩的秧苗承受着狂风的袭击,田间小路就象即将沉没水中的危城,蚁穴般纵樌交错的水沟已被汹涌的洪流冲毁。
这十句铺叙遭受风雨的诸般景物,行舟、河面、禽鸟、庄稼,一一写来,历历在目,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见出诗人观察的细腻,笔力的健拔,又隐隐透露了诗人对骤雨成灾的焦急忧愁心情。
“水车”以下八句,是描绘农民冒雨车水抢救稼穑的情景。虽雨骤风狂,“霆奔龙挂可骇”,但是劳苦的农民却在竟相车水,因为正是收获季节,农事鞅掌,他们不敢休息。因而遍地水车响,老少齐出动。车水的人,母子并肩,邻里宗族相望。虽拼命快干,毕竟水势过大,东边地里的水车干了,西边的水又冲决了畦埂,刚排干了一小块地面,又淹没了一大片庄稼。“惊”“骇”二字准确地写出了劳苦农民顾此失彼、焦急恐慌的心理活动,也反映了诗人对涝灾的关切。
“嗟”字领起八句,是写诗人的感慨。他见景生情,很自然地以自身的境遇与辛苦的农民相比。从而想到自己并不比农民优越,同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虽然一叶扁舟,栉风沐雨,走遍江溯,但却不懂稼穑艰难,只管一味消费,想想农家的艰辛,再不厌倦漂泊之苦了,“岂”“何”二虚词,无疑而问,加强肯定语气,强调与农民之同。“不解”“但解”则突出彼此之异。
这首诗继承了白居易新题乐府的传统,结合描写农民冒雨车水的艰苦劳动情景,抒发诗人的悯农之意。诗篇从暴雨骤至开笔,以“前驱”、“连鼓”作比,以“龙起幽蛰”的神话传说加以渲染,以“耳双聩目四眩”加以夸张,极力描写骤雨簇云挟雷而来的赫赫威势和令人惊骇的气氛。并且,选取有代表性的典型事物,运用富有感情色彩的词语如“饱”“健”“愁”“饥”等,依次铺叙遭受风雨的诸般景物。这些描写并非闲笔,它们既为冒雨车水提供了现实的环境,又衬托了车水农民的艰辛以及既惊且骇的痛苦心情,突出了游子与农民的差异,使结末“遥怜老农苦,敢厌游子倦”的感慨更为深沉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