陟彼北山,言采其杞。
偕偕士子,朝夕从事。
王事靡盬,忧我父母。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
四牡彭彭,王事傍傍。
嘉我未老,鲜我方将。
旅力方刚,经营四方。
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
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
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
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
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
或出入风议,或靡事不为。
《小雅·北山》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此诗是作者劳于王事而发出的不平之鸣,其主要内容是怨刺役使不均,“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是诗的主题所在。全诗六章,前三章每章六句,后三章每章四句,运用对比和排比手法批判了上层统治者的骄奢淫逸,给人以强烈的震撼力。
陟彼北山,言(1)采其杞(2)。
我一步步登上高高的北山,一颗颗采撷着红红的枸杞。
偕偕士(3)子,朝夕从事。
像我这样身强力壮的士子,每天起早拉晚忙得不停息。
王事靡盬(4),忧我父母(5)。
国君家的公事无尽又无休,最忧心无闲问候父母起居!
溥(6)天之下,莫非王土;
你看广褒无垠的普天之下,没有一处不是国君的封土;
率土之滨(7),莫非王臣。
你看各处封土的天边尽头,没有一人不是国君的奴仆;
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8)。
可叹那大夫分配劳役不公,唯独让我为国事如此劳苦!
四牡彭彭(9),王事傍傍(10)。
四匹雄壮的马儿奔走蹚蹚,我为国君公事不停地奔忙。
嘉我未老,鲜(11)我方将(12)。
国君忙不迭赞我宝刀未老,啧啧称赞我正当年富力强。
旅力(13)方刚,经营(14)四方。
我自我感觉也是膂力正壮,尽心尽力地奔波经营四方。
或燕燕居息(15),或尽瘁(16)事国;
但我看到有的人静享安乐,有的人鞠躬尽瘁操劳国事;
或息偃(17)在床,或不已(18)于行(19)。
有的人安睡在床高卧不起,有的人奔波不停劳作不止;
或不知叫号(20),或惨惨劬劳(21);
有的人不闻不问百姓号叫,有的人勤政不息忧心烦恼;
或栖迟(22)偃仰,或王事鞅掌(23)。
有的人早睡晚起高枕无忧,有的人忙于国事长期操劳;
或湛(24)乐饮酒,或惨惨畏咎(25);
有的人完全沉溺饮酒作乐,有的人谨小慎微不敢承担;
或出入风议(26),或靡事不为(27)。
有的人出来进去高谈阔论,有的人忙里忙外万事都干!
(1)言:语助词。
(2)杞:枸杞,落叶灌木,果实入药,有滋补功用。
(3)偕偕士:偕偕:健壮貌。士:周王朝或诸侯国的低级官员。周时官员分卿、大夫、士三等,士的职级最低,士子是这些低级官员的通名。
(4)靡盬:无休止。
(5)忧我父母:为父母无人服侍而忧心。
(6)溥:古本作“普”。
(7)率土之滨:四海之内。古人以为中国大陆四周环海,自四面海滨之内的土地是中国领土。《尔雅》:“率,自也。”
(8)贤:多、劳。
(9)牡彭彭:牡:公马。周时用四马驾车。彭彭:形容马奔走不息。
(10)傍傍:急急忙忙。
(11)鲜:称赞。郑笺:“嘉、鲜,皆善也。”
(12)方将:正壮。
(13)旅力:体力。旅通“膂”。
(14)经营:规划治理,此处指操劳办事。
(15)燕燕居息:燕燕:安闲自得貌。居息:家中休息。
(16)尽瘁:尽心竭力。
(17)息偃:躺着休息。偃,仰卧。
(18)不已:不止。
(19)行:道路。
(20)叫号:呼号。毛传:“叫呼号召。”
(21)惨惨劬劳:惨惨:又作“懆懆”,忧虑不安貌。劬劳:辛勤劳苦。
(22)栖迟:休息游乐。
(23)鞅掌:事多繁忙,烦劳不堪的样子。
(24)湛:同“耽”,沉湎。
(25)畏咎:怕出差错获罪招祸。
(26)风议:放言高论。
(27)靡事不为:无事不作。
这是周朝一位士人因怨恨大夫分配工作劳逸不均而创作的诗歌。《毛诗序》曰:“《北山》,大夫刺幽王也。役使不均,己劳于从事而不得养其父母也。”《诗》三家和唐、宋疏传均无异辞。这个题解,袭自孟子的诗说,《孟子·万章上》论此诗诗义是“劳于王事而不得养父母也”。作者的身份,孟子没有指明,因为作者已自称“士子”。汉、唐诸家却提高了作者身份,连宋人也谓“大夫行役而作”(朱熹《诗集传》),不合诗义。清姚际恒《诗经通论》还作者以本来身份,才明确地说:“此为为士者所作以怨大夫也,故曰‘偕偕士子’,曰‘大夫不均’,有明文矣。”
周代社会和政权是按严密的宗法制度组织的,王和诸侯的官员,分为卿、大夫、士三等,等级森严,上下尊卑的地位不可逾越,完全按照血缘关系的远近亲疏规定地位的尊卑。士属于最低的阶层,在统治阶级内部处于最受役使和压抑的地位。《诗经》中有不少诗篇描写这个阶层的辛劳和痛楚,抒发他们的苦闷和不满,从而在客观上暴露了统治阶级内部上下关系的深刻矛盾,反映了宗法等级社会的不平等性及其隐患。《小雅·北山》即为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