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辔西风,叹三宿、迟迟行客。桑梓外、锄耰渐入,柳坊花陌。双阙远腾龙凤影,九门空锁鸳鸾翼。更无人、擪笛傍宫墙,苔花碧。
天相汉,民怀国。天厌虏,臣离德。趁建瓴一举,并收鳌极。老子岂无经世术,诗人不预平戎策。办一襟、风月看升平,吟春色。
《满江红·九月二十一日出京怀古》是南宋词人史达祖所写的一首词。该词上片多写景,情寓景中,气氛压抑悲怆。下片转入议论,承接上片牵国事的意脉,而用语则转为显直。全词多次用典,将词人内心的爱国情感表达地淋漓尽致。
缓辔(1)西风,叹三宿(2)、迟迟行客。桑梓(3)外、锄耰(4)渐入,柳坊花陌。双阙(5)远腾龙凤影(6),九门空锁鸳鸾翼。更无人、擪笛傍宫墙,苔花碧。
马缰轻勒,西风伴送我这个使金行客。虽已三天,我仍行道迟迟,留恋故都风物。汴京是我的家乡,黍离麦秀之地,曾是繁华街陌。远眺双阙龙凤影,宫内空剩鸳鸾阁。再也没有人,持笛天津桥,傍宫阙。眼前只见苔花碧。
天相(7)汉,民怀国。天厌虏,臣离德。趁建瓴一举,并收鳌极(8)。老子岂无经世术,诗人不预平戎策(9)。办(10)一襟、风月看升平,吟春色。
天助我大汉,人民怀念宋朝;金虏当灭,他们的臣子都离心离德。愿王师,泰山压顶行天讨,快收复故国。老夫空有救国术,却无由得献平戎策。只新诗准备,待河清海晏,祖国统一。我放开歌喉,吟唱春色。
(1)缓辔:放马徐徐而行。
(2)三宿:三天。
(3)桑梓:故乡的代称。
(4)锄耰:前者指锄,后者用以整地,类似耙之功用。
(5)双阙:宫城前供了望的楼。
(6)龙凤影:谓龙楼风阙。
(7)相:看重。
(8)鳌极:指边疆。
(9)平戎策:平定异族入侵的策略。
(10)办:准备。
南宋开禧元年(1205年),史达祖时任韩侂胄的幕僚,奉令陪同李壁为金章宗完颜璟庆贺生辰,实为探金虚实。九月返程经北宋故都、故乡汴京,九月二十一日离京时,作者感怀而作《满江红·九月二十一日出京怀古》此词。
词的上片记叙出京时所见的凄清之景,抒发黍离之悲的感慨。当时正逢西风萧瑟的深秋季节,秋季在文人心中本来就是一个易于使人伤感的季节,加之惜别故都家园的沉痛悲凉的气氛,词人出京之际心绪是相当不佳的。前起。缓辔西风,叹三宿、迟迟行客”二句,就以“缓辔”、“迟迟”写出一种依恋不舍的感情。楼钥等其他使金者返程途经汴京,大都只留住一宿,次日赴宴以后便继续赶路,而史达祖一行却住了三夜,故称“迟迟行客”。在这句之前又加一“叹”字,更是意味深长,这一字是全词的“词眼”。抒发黍离之悲,抒发家国之恨,正是这“叹”字的内涵。词人出京,从城外回望京城,看到的却是“锄稷渐入,柳坊花陌”的景象。锄和耰都是种地的农具。昔日花柳交映的街道,如今却种上了庄稼。这是一种萧条景象。这与姜夔《扬州慢·淮左名都》中“过春风十里,尽薯麦青青”的立意是一样的。从城外向内城远眺,只见“一双阙远腾龙风影,九门空锁鸳鸾翼。作者笔下的京都旧城也已是一片衰败的景象,只有远处的楼观还能见出飞龙舞风的影子,使人目睹此旧物,尚能联想起汴京昔日繁盛的景况。词中一“远”字,一“空’字,都属炼字,深含无限的感慨。前者有“往者不可追”的叹息,后者含“今非昔比”的哀伤。况且词紧逼一句:“更无人、撅笛傍宫墙,苔花碧。”这里用了元稹《连昌宫词》中“李谟挟笛傍宫墙,偷得新翻数般曲”的典故。唐玄宗自己作曲,让梨园子弟演奏,却不料让“撅笛傍宫墙”的李谟偷学去了。宋徽宗也精于音律,他在位时,汴京宫中同样笙歌缭绕,也未尝不会有李谟那样的乐师来“挟笛傍宫墙”。如今,“九门空锁”,自然不再会有人来“撅笛傍宫墙”,故此句中“更无人”三字,包含无限感伤的情绪予其中。“苔花碧”是设想宫墙外的景象,承接上句而来。由于宫墙外无人撅笛依傍,久绝人迹,苔藓已碧绿一片。皇帝和朝廷本是封建国家的象征。这时,徽钦二帝早已作为金人的俘虏而丧身异域,眼前的京都和宫廷已是一片破败。这一切对于一个爱国志士,只能激起他报国雪耻的决心。所以,词的下片转入议论时事,抒发自己的报国热情。
下片连用了四个三字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史达祖深得其中三昧,故首先从“天意”、“人心”两方面来进行敌我双方力量的对比。“老子”二句,既抒发了自己的政治抱负,又流露出不能被重用的愤懑。词人自信有经国治世的能力,而不能参与制定平戎之策,这与辛弃疾《鹧鸪天·有客慨然谈功名因追念少年时事戏作》词中“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的愤慨有所相似。但梅溪此时已开始受到韩侂胄的信赖,加之朝廷是主战派占主导地位,因而作者心情还是开朗的。其结句:“办一襟、风月看升平,吟春色”,表示在祖国河山统一之后,预备以自己的诗章,歌颂升平气象,吟唱大自然的美景。王国维说:“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作为一个战略家来要求,梅溪对北伐的困难显然是估计不足的,这一点也为两年之后开禧北伐的失败所证实。但是,这种高度的爱国热情,不失其赤子之心的精神,却是不能不予以肯定的。特别是在爱国呼声渐趋沉寂的南宋后期词坛,尤其显得难能可贵。
《满江红·九月二十一日出京怀古》这首词与辛弃疾之《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写于同一年,爱国热情也是共同的。“老子岂无经世术,诗人不预平戎策”,与稼轩词之“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首词,与《梅溪词》中为数众多的那些“夺苕艳于舂景,起悲音于商素”之作不尽相同。该词既沉郁顿挫,又激昂慷慨,把黍离之悲、家国之恨抒发得淋漓酣畅。这是时代打在《梅溪词》上的印记,也是史达祖受同时代豪放词风影响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