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入承明。四至九卿。问书生、何辱何荣。金张七叶,纨绮貂缨。无汗马事,不献赋,不明经。
成都卜肆。寂寞君平。郑子真、岩谷躬耕。寒灰炙手,人重人轻。除竺乾学,得无念,得无名。
《行香子·寓意》是北宋文学家苏轼所作的一首词,作于宋哲宗绍圣元年(1094年)。上片抨击了两类人,一是汉代的司马安,他一生四次官至九卿,人称巧宦,二是汉代金、张二家七代世袭侍中、常侍高官。下片歌咏了汉代的两位高人,一个是严君平终生以占卜为生,一个是郑子真躬耕于谷口岩下。
三入承明(1)。四至九卿(2)。问书生、何辱何荣。金(4)张七叶(5),纨绮貂缨(6)。无汗马事(7),不献赋(8),不明经(9)。
三次做出入皇宫的官,四次做到九卿高官,试问书生,你有什么屈辱之处?又有什么荣耀和美名?朝中那些亲近宠贵的金、张之流,他们的后代能够身服绮儒纨袴,冠戴貂尾缨饰,还不是由于他们会“笃敬寤主”,干些拍马逢迎的勾当吗?而书生你既没有汗马功劳、又不会写些歌功颂德的辞赋献给皇帝,也不会用儒家经书去走送官的捷径。所以没有他们显贵。
成都(10)卜肆(11)。寂寞君平(12)。郑子真(13)、岩谷(14)躬耕。寒灰(15)炙手(16),人重人轻。除竺乾学(17),得无念,得无名(18)。
既然这样,要像汉代蜀人严君平那样,在成都开个问卦店铺,自甘寂寞,或者像西汉末年的隐士郑子真那样在山谷里种田,火炭有不能再燃的时候,有可以取暖的时候,人有显贵与轻贱之分,不如学习、传授佛学,无所牵挂、无所名利。
(1)三入承明:谓三次做出入皇宫的官。承明:指承明庐,汉代是在皇宫任职官员的值班歇宿之处。
(2)四至九卿:谓四次做到九卿高官。九卿:汉代仅次于三公(唐宋时沿袭东汉时的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的称谓)的高级官员。秦汉通常以奉常(太常)、郎中令(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典客(大鸿护)、宗正、治粟内史(大司农)、少府为九卿,实即中央各行政机关的总称。魏晋以后,设尚书分主各部行政,九卿专掌一部分事务,职任较轻。
(3)问书生,何辱何荣:意谓问询儒生,什么是耻辱,什么是光荣。书生:这里指苏轼。
(4)金:指汉武帝的亲信贵臣金日磾和他的子孙后辈。
(5)七叶:即七世。叶:世、代。
(6)纨绮貂缨:朝廷贵臣的穿戴服饰,这里指显贵大臣。纨绮(qǐ):指精美的丝织品。貂:貂尾,冠饰。缨:冠带。
(7)无汗马事:没有汗马功劳,即未立战功。
(8)献赋:古代辞赋家把自己所作的赋颂呈献皇帝,求得赏识。
(9)不明经:不明晓儒家的经书。“明经”是古代选官考试的一种科目。
(10)成都:今四川成都市。
(11)卜肆:算卦占卜者的店铺。
(12)寂寞君平:指西汉末年蜀人严君平(名严尊),他自甘寂寞以贫贱清静守。
(13)郑子真:即郑朴,字子真,西汉末年隐士。
(14)岩谷:岩洞山谷。
(15)寒灰:指无火星已完全不能再燃的死灰,喻无法富贵的人。
(16)炙手:烘手取暖,喻权势高贵的人;通常以“炙手可热”形容权贵气焰之盛,谓热得烫手。
(17)除竺乾学:句谓从佛学教义中学取看破红尘。竺乾:指佛,宋代傅斡《注坡词》注:“佛学本自西竺乾天。”除:除授。
(18)得无念,得无名:谓学习佛学教义获得参透世俗,心中空寂无尘,无所牵挂、无所名利。
宋哲宗绍圣元年(1094年),太皇太后高氏已经去世,宋哲宗行“绍述”恢复宋神宗新法。至此,苏轼已经三次进入朝廷做皇帝的近侍官,但这一年,苏轼失去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两个官职,已经过了八年太平生活的苏轼闻到一股不安的气息,于是写《行香子·寓意》下该词,自问“书生何辱何荣”。
从词题「寓意」来看,这是篇首自我嘲弄、自我哀怨、自我比况并自我排遣的作品。而在自我排解中,似乎还表现出一种自信、自豪,并颇带一点傲骨的韵致。「三人承明。四至九卿。问书生、何辱何荣」?東坡一生至此已三次进人朝廷作皇帝的近侍之官了。宋哲宗元祐元年(西元一〇八六年)自登州太守以礼部郎中召回注京,迁中书舍人、任翰林学士知制浩兼侍读;宋哲宗元祐六年(西元一〇九一年)在杭州太守任时,又被改翰林学士承旨召还,除兼侍读;宋哲宗元祐七年(西元一〇九二年)八月,又以兵部尚书兼差充南郊卤簿使自扬州召还,导驾景灵宫,迁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守礼部尚书。所以称「三人承明」。至宋哲宗元祐八年(西元一〇九三年)八月,東坡方以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出知定州。以上四次入朝出朝的这些官职,皆属「九卿」之位,故又可称为「四至九卿」。做了这么大的官,又频频出人朝廷,试问「书生」(東坡自指),你有什么屈辱之处?又有什么荣耀和美名?真是自问得有理,也自问得无愧。如今,東坡又忽被落两「学士」职贬知英州,一切都落得乾乾净净,这究竟是为了什么?「金张七葉,纨绮貂缨。无汗马事,不献赋,不明经。」東坡经过剖心自思,终於找到了个中秘密:朝中那些「亲近宠贵,比於外戚」的金、张之氏,他们能够世世代代身服绮儒纨袴,冠戴貂尾缨饰,还不是由於他们会「笃敬寤主」、幹些拍马逢迎的勾当吗?而自己呢?相较之下,却是「拙於谋身,锐於报国」,「赋性刚拙,议论不随」,「直须谈笑於死生之际」,「祸福得丧付与造物」;而自己在武事上又没有什么汗马功劳、不会写些歌功颂德的辞赋献给皇帝,也不会用儒家经书去走送官的捷径。那真是活该如此,自作自受。这种自责自谴,如果说是自谦自卑,还不如说是東坡刚强正直、嫉恶怨愤的品性表现。
下片写自己的退隐志向。要像汉代蜀人严君平那样,在成都开个问卦店铺,自甘寂寞;或者像西汉末年的隐士郑子真那样「宕谷躬耕」,即使有炙手可热的权贵逼他出山,也决不屈从。词末東坡倍发感慨:「寒灰炙手,人重人轻」,世间充满了令人沮丧的贫富贵贱的罪恶差别,应该像《鹤叹》寓言诗中的那只孤傲仙鹤一样:「投以饼饵视若无,戛然长鸣乃下趋!」决然抛却尘世,去做一个「除竺乾学,得无念,得无名」的真正自我解放、无所牵挂、心中空寂无尘的人。
《行香子·寓意》全词豪气贯注,瘦硬隽拔,字锻句谏,逆挽顿挫,对比鲜明,波澜壮阔。前後呼应,结构严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