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子之不淑,云如之何?
玼兮玼兮,其之翟也。鬒发如云,不屑髢也;玉之瑱也,象之揥也,扬且之皙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
瑳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绉絺,是绁袢也。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鄘风·君子偕老》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古今学者多认为这是讽刺卫宣公夫人宣姜的诗歌。全诗三章,首章七句,次章九句,末章八句。此诗反复铺陈咏叹宣姜服饰容貌之盛美,是为了反衬其内心世界的丑恶与行为的污秽,铺陈处用力多,反衬处立意妙,对比鲜明,辛辣幽默,具有强烈的讽刺效果。
君子(2)偕老(3),副(4)笄(5)六珈(6)。委委佗佗,如山如河(7),象服(8)是宜(9)。子之不淑(10),云(11)如之何(12)?
誓和君子到白首,玉簪首饰插满头。举止雍容又自得,稳重如山深似河,穿上礼服很适合。谁知德行太秽恶,对她真是无奈何!
玼兮玼兮(13),其之翟(14)也。鬒(15)发如云,不屑髢(16)也;玉之瑱(17)也,象(18)之揥(19)也,扬(20)且(21)之皙(22)也。胡然而(23)天也?胡然而(23)帝也?
服饰鲜明又绚丽,画羽礼服绣山鸡。黑亮头发似云霞,哪用装饰假头发。美玉耳饰摇又摆,象牙发钗头上戴,额角白净溢光彩。仿佛尘世降天仙,恍如帝女到人间!
瑳(24)兮瑳(24)兮,其之展(31)(25)也。蒙彼绉(26)絺(27),是绁袢(28)也。子之清(29)扬,扬且之颜(30)也。展(31)(25)如之人兮,邦之媛(32)也!
服饰鲜明又绚丽,软软轻纱做外衣。罩上绉纱细葛衫,凉爽内衣夏日宜。明眸善睐眉秀长,容貌艳丽额宽广。仪容妖冶又妩媚,倾城倾国姿色美!
(1)鄘风:鄘地流行的乐调。《诗经》“十五国风”之一,今存十篇。鄘,周代诸侯国名,在今河南省汲县(今卫辉市)北。
(2)君子:指卫宣公。
(3)偕老:夫妻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4)副:妇人的一种首饰。
(5)笄:簪。
(6)六珈:笄饰,用玉做成,垂珠有六颗。
(7)委委佗佗,如山如河:一说举止雍容华贵、落落大方,像山一样稳重、似河一样深沉。一说体态轻盈、步履袅娜,如山一般蜿蜒,同河一般曲折。佗,一说同“蛇”,又说同“迤”。
(8)象服:是镶有珠宝绘有花纹的礼服。
(9)宜:合身。
(10)子之不淑:子,指宣姜。淑,善。
(11)云:句首发语词。
(12)如之何:奈之何。
(13)玼兮玼兮:玼(cǐ),花纹绚烂。
(14)翟:绣着翟鸟彩羽的象服翟衣。
(15)鬒:黑发。
(16)髢:假发。
(17)瑱:冠冕上垂在两耳旁的玉。
(18)象:象牙。
(19)揥:剃发针,发钗一类的首饰。一说可用于搔头。
(20)扬:指眉宇宽阔明亮。
(21)且:助词,无实义。
(22)皙:白净。
(23)胡然而:胡,何,怎么。然:这样。而:如、像。
(24)瑳:玉色鲜明洁白。
(25)展:古代后妃或命妇的一种礼服,或曰古代夏天穿的一种纱衣。
(26)绉:丝织物类名,质地较薄,表面呈绉缩现象。
(27)絺:细葛布。
(28)绁袢:夏天穿的亵衣、内衣,白色。
(29)清:指眼神清秀。
(30)颜:一说指额头丰满匀称,一说指容貌。
(31)展:诚,的确。
(32)媛:美女。
这是讽刺卫宣公夫人宣姜之外在美而德行实丑之态的诗歌。《毛诗序》云:“《君子偕老》,刺卫夫人也。夫人淫乱,失事君子之道,故陈人君之德,服饰之盛,宜与君子偕老也。”孔疏云:“毛以为由夫人失事君子之道,故陈别有小君内有贞顺之德,外有服饰之盛,德称其服宜与君子偕老者,刺今夫人有淫泆之行,不能与君子偕老。”除清魏源《诗古微》以为是哀夷姜之诗外,古今各家多从《毛诗序》之说,以为是刺宣姜之作。
《鄘风·君子偕老》这是一首讽刺诗。诗极尽夸饰之词,来形容宣姜之容貌服饰之美,目的是为了更加反衬其道德品行之丑。最要害的一句是“子之不淑,云如之何?”
《鄘风·君子偕老》全诗三章,首章七句,次章九句,末章八句,错落有致。第一章,是从整体上总的来描绘宣姜的头饰之美、仪态之美、服饰之美。古今学者多认为此诗所写的服饰仪容之美属于理想的“小君”(国君之妻)。而朱熹以为服饰仪容之美乃是反衬宣姜人品行为之丑。在这点上今之学者又多从朱熹之说。第二章又极尽描绘宣姜之外在美之能事,从细部刻画其服饰之美、头饰之美、容貌之美。第三章接着刻画宣姜穿戴之美、容颜之美,整体形象之美。
首章揭出通篇纲领,章法巧妙。宣姜本是卫宣公之子伋的未婚妻,不幸被宣公霸占,后来又与庶子顽私通,劣迹斑斑。“君子偕老”一句基此而来,起调突兀如当头棒喝,寓意深婉,褒贬自明。“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四句造语奇特,叙服饰与叙仪容相交叉,辞藻工美,极力渲染宣姜来嫁时服饰的鲜艳绚丽,仪容的雍容华贵。末二句“子之不淑,云如之何”,逗露讥刺,全诗惟此二句是刺意,其他均是赞叹称美之辞,但此二句与“君子偕老”一句遥相呼应,暗自缀合,含蓄蕴藉,藏而不露。
次章与末章用赋法反覆咏叹宣姜服饰、容貌之美。次章起始“玼兮玼兮”六句与末章起始“瑳兮瑳兮”四句复说服饰之盛,次章“扬且之皙也”三句与末章“子之清扬”四句是复说容貌之美。“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二句神光离合,仿佛天仙帝女降临尘寰,无怪乎姚际恒《诗经通论》称此诗为宋玉《神女赋》、曹植《洛神赋》之滥觞。“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二句巧于措辞,深意愈出,余音袅袅,意味无穷。这两章造句齐整,意象迷离。
《鄘风·君子偕老》全诗以“君子偕老”开篇,以“邦之媛也”收尾,中间用了大量的篇幅来极力刻画宣姜之美,但所有这些华艳之词难以遮掩其不淑的本质。可见诗中的反讽意味非常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