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虽夷,见几者寡。
任意无非,适物无可。
古来绕绕,委曲如琐。
百虑何为,至要在我。
寄愁天上,埋忧地下。
叛散五经,灭弃风雅。
百家杂碎,请用从火。
抗志山西,游心海左。
元气为舟,微风为柁。
敖翔太清,纵意容冶。
《见志诗二首》是东汉诗人仲长统创作的一组四言古诗,第二首则着重表现了对世俗种种的蔑视和批判,发出了“叛散五经,灭弃风雅”的离经叛道之语,强烈表现了诗人对当时“名教”统治的不满。二诗虽用四言体式,但不拘典雅之则,想象缤纷,用语清奇,具有楚《骚》风神,在汉四言诗中独具特色。
大道(1)虽夷(2),见几(3)者寡(4)。
自然法则虽然很难平易,但事先明察事物的细微变化的人很少。
任意(5)无非(6),适物(7)无可(8)。
率性而行就不会有是非的牵挂,只要顺应外物的变化,就无所谓可与不可。
古来绕绕(9),委曲(10)如琐(11)。
人们总是为声明利益所缠绕,就像雕镂的纹琐一样弯曲不展。
百虑何为(12),至要(13)在我。
思虑万千,不知道人生的至理,只在于保存自身。
寄(14)愁天上,埋(15)忧地下。
寄托愁绪于神明,隐藏忧虑于大地。
叛散(16)五经(17),灭弃风雅(18)。
背离五经,废弃儒家经典。
百家(19)杂碎(20),请用从火(21)。
哪些诸子百家和经典,请付之一炬全部焚毁。
抗志(22)山西(23),游心(24)海左(25)。
坚持平素志向不动摇不屈服,恣意骋怀在山东一带。
元气(26)为舟,微风为柁(27)。
以自然之气为舟楫,为微风为船舵。
敖(28)翔太清(29),纵意容冶(30)。
翱翔在天空之间,游乐在天地之间。
(1)大道:这里指老庄思想的本体,即自然法则。
(2)夷:平坦,平易。
(3)见几:事先明察事物的细微变化。几,微妙。
(4)寡:少。
(5)任意:指率性而行。
(6)无非:指泯灭一切是非。
(7)适物:服从迎合周围的人或事物。
(8)无可:无所谓可与不可,即随意而行和随遇而安的意思。
(9)绕绕:一作“缭绕”,柔曲的样子。
(10)委曲:弯曲。
(11)琐:镂玉为连环谓琐,这里指陷入世俗凡物,不能洞察大道。
(12)何为:做什么。百虑何为,谓无需千思万虑。
(13)至要:最关键的。要,一作“安”。
(14)寄:寄托。
(15)埋:隐藏。
(16)叛散:背离。
(17)五经:《诗》《书》《礼》《易》《春秋》。
(18)风雅:此泛指儒家经典。风,《诗经》国风。雅,《诗经》大小雅。
(19)百家:指诸子百家。
(20)杂碎:杂说,对百家的蔑称。
(21)从火:付诸一炬。
(22)抗志:坚持平素志向,不动摇,不屈服。
(23)西:一作“栖”
(24)游心:恣意骋怀。
(25)海左:海外,大海之东。
(26)元气:天地未分之前的混一之气,泛指自然之气。
(27)柁:同“舵”,船上控制方向的装置。
(28)敖:一作“翱”。
(29)太清:天上。
(30)容冶:游乐。
治世多事业中人,乱世多旷达之士。在汉王朝鼎盛之际,不要说像霍去病这样的武夫,曾满怀“匈奴未灭,无以家为”的豪情;就是司马迁这样的文人,也充满了继孔子作《春秋》、“小子何敢让也”的壮心。而汉末动乱时代,却是草莽好汉、“乱世枭雄”驰骋的世界。像仲长统这样的文士,既无统率士众逐鹿中原之力,又不愿依附于邪恶强权之辈,当其找不到政治出路时,功名事业之心便自然冷淡了。但因为他生性“俶傥”“不矜小节”,故对世事的愤慨之情,往往发为睥睨一世的旷达狂言。这两首《见志诗》,正是他在被时人“谓之狂生”期间所作的作品。
在第二首诗里,诗人对世所尊崇的一切明确表示否定的态度,从而突出“至要在我”的人生之道。和第一首写法不同,第二首开笔就直发议论。诗人说,至人达士所选择的大道是很坦荡的,可是能识得此中奥妙的有几个人呢?他认为“任意”和“适物”是最为重要的。“任意”就是率性而为,无是非之牵挂;“适物”就是顺应外物的变化,无所谓可与不可的问题。可是观察古往今来的人,大都为名利所牵扯着,就像雕镂的琐纹那样弯曲不得展开。他们千愁百虑,却就不知道人生至关重要的是保存自我。所以诗人强烈地呼喊“寄愁天上,埋忧地下”,不要把“百虑”挂在心里。对于世人所崇奉的“五经”、“风雅”、“百家”,他认为一概可以叛散,可以灭弃,可以付之以火,全部烧掉。诗人竟然要摧毁名教,否定各种经典,思想之大胆,语言之激烈,确是罕见。既然这些都可置之不顾,那“至要”的“我”又该怎样呢?诗人认为应该优游自娱,“抗志山西”,“游心海左”。要以“元气为舟”,要用“微风为柁”。这些巧妙的比喻,极力地体现出诗人追求心旷神怡的意志。他以“太清”(天体、宇宙)作为活动的空间,强调要纵意尽情地“容冶”(纡徐从容地遨游)。这不用说是老庄所构想的虚无清净的境界。全诗大胆放言,风神刚拔,不拘典雅,一扫当时四言诗中所常见的无病呻吟的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