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遗迹,蝉蜕亡壳。
腾蛇弃鳞,神龙丧角。
至人能变,达士拔俗。
乘云无辔,骋风无足。
垂露成帷,张霄成幄。
沆瀣当餐,九阳代烛。
恒星艳珠,朝霞润玉。
六合之内,恣心所欲。
人事可遗,何为局促?
《见志诗二首》是东汉诗人仲长统创作的一组四言古诗。第一首,诗人侧重从正面描述他理想的至人达士的崇高精神境界,借以表现自己所追求的大道。
飞鸟遗迹(1),蝉蜕亡壳(2)。
飞鸟为了高飞而失去了它的影迹,蝉为了变成能上树的成虫而脱下外壳。
腾蛇(3)弃鳞,神龙(4)丧角(5)。
腾蛇为能行云游雾而舍弃它的鳞甲,神龙为能上天乘云而丧失了它的双角。
至人(6)能变,达士(7)拔俗(8)。
道德修养达到最高境界的人也能变通,明智达理之士超出一般人。
乘云无辔(9),骋风无足(10)。
可以凭借风云自由往来,无须车马和行车。
垂露成帷,张霄成幄(12)。
以垂下的露珠为帷幕,以散开的云彩为帐幔。
沆瀣(13)当餐,九阳(14)代烛。
他们饮用的是夜半的露气,用九天的太阳当照明的灯烛。
恒星艳珠(15),朝霞润玉(16)。
恒星如艳丽的珍珠,朝霞如温润的玉石。
六合(17)之内,恣(18)心所欲。
天地之间,可以随所好而为。
人事(19)可遗(20),何为(21)局促(22)?
人世间的琐事都可以遗弃,还有什么所约束的呢?
(1)遗迹:丢弃爪印。
(2)亡壳:遗失蜕下的外皮。
(3)腾蛇:传说中一种能飞的蛇。
(4)神龙:指龙。
(5)丧角:解角,脱角。以上四句均为比兴。谓事物总是在不断发展变化,弃旧图新。
(6)至人:道德修养达到最高境界的人。
(7)达士:明智达理之士。
(8)拔俗:超出一般人。
(9)乘云无辔:驾云而行,不用像驾马那样要用笼头缰绳。辔,马缰绳。
(10)骋风无足:借风飞奔。无需劳动双足。
(11)垂露成帏:露珠下滴,化为帐幔。
(12)张霄成幄:天穹张没,就是帐篷。
(13)沆瀣:夜间的水气、露水。旧时谓仙人所饮。
(14)九阳:太阳。
(15)恒星艳珠:恒星如艳丽的珍珠。
(16)朝霞润玉:朝霞如温润的玉石。
(17)六合:上下四方,犹言天地之间。
(18)恣:随意。
(19)人事:人世上的多种事睛。
(20)遗:丢却。
(21)何为:为什么。
(22)局促:拘束,窘迫。
治世多事业中人,乱世多旷达之士。在汉王朝鼎盛之际,不要说像霍去病这样的武夫,曾满怀“匈奴未灭,无以家为”的豪情;就是司马迁这样的文人,也充满了继孔子作《春秋》、“小子何敢让也”的壮心。而汉末动乱时代,却是草莽好汉、“乱世枭雄”驰骋的世界。像仲长统这样的文士,既无统率士众逐鹿中原之力,又不愿依附于邪恶强权之辈,当其找不到政治出路时,功名事业之心便自然冷淡了。但因为他生性“俶傥”“不矜小节”,故对世事的愤慨之情,往往发为睥睨一世的旷达狂言。这两首《见志诗》,正是他在被时人“谓之狂生”期间所作的作品。
在第一首诗里,诗人侧重从正面描述他理想的至人达士的崇高精神境界,借以表现自己所追求的大道。开头四句,他列举了四种动物以比喻自己的心态。这些动物,或往返不留其迹,或脱弃外壳不为所拘,或抛弃鳞皮高翔,或解却巨角飞举升天。它们都处在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的境界里。他以为,作为灵长的人,自然更应如此。于是由“至人”句起,转而直接写人。“至人能变,达士拔俗”,这两句是总冒,强调至人达士的高逸脱俗。接着便进行多方面的具体铺排描叙。至人达士行不用车辔、马匹,这太麻烦了。他们凭借云去风来,多么便利自由。他们住不用人造的殿堂楼阁,睡用的是天露清霄织成的帐幔,旷渺的天地就是他们的居室,何其逍遥自在。沆瀣(露气)可供餐饭,“九阳”(九天上的太阳)光芒四射,是他们的巨烛。世人总爱夸说“艳珠”、“润玉”,而至人、达士却认为璀璨的恒星、绚烂的朝霞比它们强得多。“乘云”以下八句,运用《离骚》般新奇的想象,以高度夸张的艺术手法表现了至人、达士的自由境界。最后诗人总括地说,在“六合”(天地四方)之内,对于至人、达士来说,要怎么办就怎么办,要什么就有什么,人世间的事都是渺不足道尽可抛弃的,无须为之感到困厄或奔走攒营。诗先以飞鸟、蜕蝉、腾蛇、神龙起兴,继以“至人能变”两句喝断,转而展开对至人、达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的描写,想象神奇,末尾拄笔而问:“人事可遗,何为局促?”全诗极具气势。诗人倾诉的是超脱世事,放浪形骸于天地之间的言辞,而内心滚动着的则是对现实的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