梢梢枝早劲,涂涂露晚晞。
南中荣桔柚,宁知鸿雁飞。
拂雾朝青阁,日旰坐彤闱。
怅望一涂阻,参差百虑依。
春草秋更绿,公子未西归。
谁能久京洛,缁尘染素衣。
《酬王晋安》是南朝齐诗人谢朓所写的一首五言古诗。这首诗分为三部分。前四句为第一部分,写随着时节推移,金乌发生了变化。中间四句为第二部分,写目前困窘的处境和怅惘的心情。最后四句为第三部分,化用名句,表达出诗人的心情沉痛,黯然神伤。这首诗在修辞上颇为讲究,对句也较工整,写景、抒情,多化用古人成语。
梢梢(1)枝早劲,涂涂(2)露晚晞(3)。
萧瑟秋风划过坚劲瘦硬的枝丫,发出冷冽呼啸之声,而厚厚秋露,直到夜晚才渐渐晞干。
南中荣桔柚(4),宁知鸿雁飞。
南方的桔柚都还是繁茂生长、欣欣向荣的样子,当然就看不到鸿雁南飞了。
拂雾(5)朝青阁(6),日旰(7)坐彤闱(8)。
踏着寒霜,披着晨雾,上朝参拜,晚间独坐居所,寂寞终宵。
怅望一涂阻,参差(9)百虑依。
以惆怅之情,瞻望前程,惟有山重水复,障碍层层,前途渺茫,命运难卜。
春草秋更(10)绿,公子(11)未西归。
春草到了秋天变得更绿了,你王德元还未能回到京都。
谁能久京洛(12),缁尘(13)染素衣(14)。
而我在京都听候发落,祸福难料,万一有所不测,那我们就再也不能相见了。
(1)梢梢:形容树枝劲挺。鲍照《野鹅赋》“风梢梢而过树”,首句意实本此。
(2)涂涂:露厚貌。
(3)晞:即干。
(4)荣桔柚:荣:这里用为动词,是繁茂生长、欣欣向荣的意思。桔柚:都是南方植物,据《列子》,我国南方有一种“碧树,而冬生”,这就是柚。
(5)拂雾:早晨。
(6)青阁:指朝堂。
(7)日旰:日暮,傍晚。
(8)闱:指所居庭室,着一“彤”,是与“青”字相对。
(9)参差:高低不齐.这里作繁杂解。
(10)更:变。
(11)公子:指王德元。
(12)京洛:京部洛阳,此指当时京都建康。
(13)缁尘:黑色尘垢,此指世俗污垢。缁,黑色。
(14)素衣:白色衣服。
萧昭文于永明十二年(494年)7月登基,10月即被废,萧鸾即位,改元建武。谢朓受命掌中书诏诰,转中书郎。《酬王晋安》这首诗,大约作于那一年的秋冬。
首四句写时节推移。这两句写建业帝都已是秋深之时,清晨,萧瑟秋风,划过坚劲瘦硬的枝丫,发出冷冽呼啸之声;而厚厚秋露,直到夜晚才渐渐晞干。时节变了,刚从荆州西府遭谗而回的诗人,由于受到政治的打击,领教了政治气候变化无常的滋味,所以,对自然节候的迁移,亦尤敏感。他最能感受到这梢梢秋风、涂涂秋露的凛冽和凄凉。接下来“南中”二句忽转锋笔,转写友人。古人传说,夏去秋来,鸿雁南飞,但南止衡岳落雁峰而已。晋安郡更在衡岳之南,当然就看不到鸿雁南飞了。诗人借此二物,是对友人说:您在南方,气候温暖,花团锦簇,哪里知道我这里已是寒气肃穆的深秋了呀!这联仍承节令写来,点题中之“酬”,同时,又通过写景暗示出自己此时此地遭际的不幸。一个“荣”字,极写“南中”气候之佳,与首联形成强烈对比和反差;再以“宁知”反诘,加强语气,似乎是要有意让友人从不寻常的措辞中品咂出难以言明的苦衷来。所以,首四句写景,一彼一此,一温一寒,语含双关,非同寻常。
接下四句写目前困窘的处境和怅惘的心情。《南齐书·东昏侯纪》载:“世祖兴光楼,上施青漆,世谓之青楼。”诗人踏着寒霜,披着晨雾,上朝参拜;晚间独坐居所,寂寞终宵。如此日复一日,无所事事,已不可堪;更何况齐武帝“(谢)朓可还都”一声令下(见《南齐书·谢朓传》),把他召回,听候发落,那种战战兢兢的滋味就更加难以忍受了。等待的时间愈长,心理上的压力愈大,思想感情上便愈脆弱、敏感。所以,他才有“怅望一涂阻,参差百虑依”的深切感受。以惆怅之情,瞻望前程,惟有山重水复,障碍层层,前途渺茫,命运难卜。因此,千奇百怪的念头不由纷然涌出,络绎而生。诗人刚刚庆幸自己离开荆州西府如天空小鸟,“寥阔已高翔”(《暂使下都夜发新林至京邑赠西府同僚》),旋又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苦思痛想之中。这就把诗人彼时彼地如坐针毡、度日如年的特定心境和情状,维妙维肖地刻画出来。“百虑”而参差络绎,泉涌兔突,其焦灼、急切、恐惧,宛然可见。
最后四句又回到“酬”字上面。“春草”句化用《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句意;“谁能”句化用陆机《为顾彦先赠妇二首》:“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句意,似皆泛泛寻常之语。但用意却颇凄惨、沉痛。诗人对友人说:秋天来了,您还未能回到京都;而我在此听候发落,说不定被贬被逐,祸福难料,万一有所不测,那我们就再也不能相见了。“谁能久京洛?”因为,“京洛多风尘”。每念及此,不能不教诗人心情沉痛,黯然神伤。
诗人与友人相赠答,欲一吐心曲,畅言块垒,当属常情。但此诗却写得曲折委婉,闪烁其辞。非悉心领会,曲意迎合,丕能达其旨。究其因,与诗人当时的处境有关。诗人罹谗还都,已吃尽流言苦头,此时若再坦吐冤曲,又被小人利用,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诗人下笔,总是犹犹豫豫,躲躲闪闪,把一腔怨愤不平之情,淡化到写景当中,融进一般的酬酢问答里面。乍读,使人感到扑朔迷离,颇难把握,而搞清了它的特定写作背景和特定心境,细加品味,便觉涵濡深厚,余味无穷。仿佛可睹一颗惆怅、迷茫之心,在痛苦地颤动,在秋风萧瑟中哭泣。所以,它不是一般为文造情的赠答之作,而是一首有感而发的好诗。
诗在修辞上颇为讲究,首联、三联、四联对仗意识十分强烈,对句也较工整。写景、抒情,多化用古人成语、成句,而且有些地方(如第三联)着色较浓,颇见心力。这一些,仿佛使全诗笼罩上一层薄雾,“隔”了一层,稍稍呈现出繁富的色彩。这是诗人有意为之,是一种艺术上的“障眼法”,读者需拨开迷雾,方能窥其本心。外状若宁,真情暗伏,是此诗的最大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