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塞北梅花羌笛吹,淮南桂树小山词。
请君莫奏前朝曲,听唱新翻杨柳枝。
【其二】
南陌东城春早时,相逢何处不依依?
桃红李白皆夸好,须得垂杨相发挥。
【其三】
凤阙轻遮翡翠帏,龙墀遥望麴尘丝。
御沟春水相晖映,狂杀长安少年儿。
【其四】
金谷园中莺乱飞,铜驼陌上好风吹。
城东桃李须臾尽,争似垂杨无限时?
【其五】
花萼楼前初种时,美人楼上斗腰支。
如今抛掷长街里,露叶如啼欲恨谁?
【其六】
炀帝行宫汴水滨,数株残柳不胜春。
晚来风起花如雪,飞入宫墙不见人。
【其七】
御陌青门拂地垂,千条金缕万条丝。
如今绾作同心结,将赠行人知不知?
【其八】
城外春风吹酒旗,行人挥袂日西时。
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绾别离。
【其九】
轻盈袅娜占年华,舞榭妆楼处处遮。
春尽絮飞留不得,随风好去落谁家?
《杨柳枝词九首》当为刘梦得晚年所作。旧说是刘梦得在唐文宗大和六年(西元八三二年)至八年(西元八三四年)在苏州时所作。然据诗意,皆言长安、洛阳风物,恐非苏州之作。这组诗的风格已不似在湘沅、巴渝时期所作《踏歌词》、《竹枝词》那样具有浓郁的民歌风味了。
【其一】
杨柳枝词九首·其一
塞北梅花(1)羌笛吹,淮南桂树(2)小山词。
塞北的《梅花落》用羌笛吹奏,楚辞《招隐士》是淮南小山作词。
请君莫奏前朝曲,听唱新翻(3)杨柳枝。
请君不要再演奏前朝的歌曲,来听听演唱新创作的《杨柳枝》。
【其二】
杨柳枝词九首·其二
南陌(4)东城春早时(5),相逢何处不依依?
城南小路城东郊外,正值早春到来之时,过往行人相逢会面何处没有杨柳依依?
桃红李白(6)皆夸好,须得垂杨相发挥。
桃花艳红李花洁白人都称赞,这美景还须杨柳助力。
【其三】
杨柳枝词九首·其三
凤阙(7)轻遮翡翠帏,龙墀遥望麴尘丝。
翡翠帷帘轻轻遮掩着宫门,宫里人在宫殿台阶上遥望御河边的杨柳丝。
御沟(8)春水相晖映,狂杀长安少年儿。
御河水面上人面杨柳互相辉映,使长安城里的少年几欲抓狂。
【其四】
杨柳枝词九首·其四
金谷园(9)中莺乱飞,铜驼(10)陌上好风吹。
金谷园中群莺乱飞,铜驼陌上春风吹拂。
城东桃李须臾尽,争似垂杨无限时?
城中的桃花李花一会儿就凋谢了,怎么那垂杨柳没有时限的束缚?
【其五】
杨柳枝词九首·其五
花萼楼(11)前初种时,美人楼上斗腰支(12)。
花萼楼前杨柳初种时节,美人在楼上与它比试腰肢。
如今抛掷长街里,露叶如啼欲恨谁?
如今柳条被抛掷在长街上,枝叶露珠如泪不知怨恨谁?
【其六】
杨柳枝词九首·其六
炀帝行宫汴水(13)滨,数株残柳不胜春。
隋炀帝的行宫在汴水一侧几株残柳配不上明媚的春色。
晚来风起花如雪,飞入宫墙不见人。
晚风吹起柳絮像雪花飞舞,飞进宫墙里去却不见人迹。
【其七】
杨柳枝词九首·其七
御陌青门(14)拂地垂,千条金缕万条丝。
宫前小路京城东门杨柳轻拂,垂下金色丝缕千万条。
如今绾(15)作同心结,将赠行人知不知?
现在把柳条打成同心结,拿来送给远行的人,他知道不知道?
【其八】
杨柳枝词九首·其八
城外春风吹酒旗,行人挥袂日西时(16)。
城外春风吹动酒店旗帜,行人告别已是夕阳西下之时。
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绾(17)别离。
长安道上华美树木数不胜数,只有杨柳寄托相思别离。
【其九】
杨柳枝词九首·其九
轻盈袅娜(18)占年华,舞榭妆楼处处遮。
柳条轻盈袅娜有美好的年华,舞榭和妆楼处处在她的遮掩下。
春尽絮飞留不得,随风好去落谁家?
春天到头柳絮飞扬留不住,随风好好飞去,不知落到谁家?
(1)梅花:指汉乐府横吹曲中的《梅花落》。
(2)桂树:指西汉淮南王刘安的门客小山作的《招隐士》,其首句为「桂树丛生兮山之幽」。
(3)翻:改编;一说演奏。
(4)南陌:城南的小路。陌,小路。
(5)春早时:早春时期。
(6)桃红李白:桃花艳红,李花洁白。
(7)凤阙:指长安城的宫阙。
(8)御沟:流经皇宫中的渠流。
(9)金谷园:指晋石崇于洛阳金谷涧中所築的园馆,泛指富贵人家的豪华园林。
(10)铜驼:即铜驼街,因洛阳城汉时铸造两隻铜铸骆驼而得名,洛阳繁华遊冶之地。亦有借指闹市者。此代指洛阳。
(11)花萼楼:唐玄宗于兴庆宫西南建花萼相辉之楼,简称花萼楼。
(12)腰支:即腰肢,指腰身,身段,体态。
(13)汴水:汴河,隋炀帝时期开凿的大运河。
(14)御陌青门:御陌:都城的街道。青门:即汉代长安城的东南门,因门色青,呼为青门。一作“东门”。
(15)绾:一作「管」,繫念,挂念。
(16)日西时:黄昏。
(17)绾:一作「管」,繫念,挂念。
(18)袅娜:柔软细长貌。
《杨柳枝词九首》当为刘禹锡晚年所作。旧说是刘禹锡在唐文宗大和六年至八年(832~834年)在苏州时所作。然据诗意,皆言长安、洛阳风物,恐非苏州之作。这组诗的风格已不似在湘沅、巴渝时期所作《踏歌词》、《竹枝词》那样具有浓郁的民歌风味了。虽仍标民歌题目,但其中已有较多文人诗的味道。这说明民歌到文人手中后,逐渐“雅化”的普遍规律。清人王士祯在《诗友诗传录》中曾指出《竹枝词》与《杨柳枝词》的区别:“《竹枝》泛咏风土,《柳枝》专咏杨柳,此其异也。”《竹枝词九首》组诗每首随意取材,而《杨柳枝词九首》则皆咏杨柳,题材统一;又皆以杨柳拟人或象征,咏物抒情、言理,手法亦一致。杨柳乃北方风物,诗中明言长安及洛阳金谷园、铜驼陌、炀帝行宫等,可推知是晚年在东西二京时期所作。
刘禹锡晚年与白居易唱和酬答,白居易有组诗《杨柳枝词八首》,其第一首云:“《六么》《水调》家家唱,《白雪》《梅花》处处吹。古歌旧曲君休听,听取新翻《杨柳枝》。”刘禹锡的《杨柳枝》组诗九首,就是与白居易唱和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