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一何碧,山色倚晴空。江南江北愁思,分付酒螺红。芦叶蓬舟千重,菰菜莼羹一梦,无语寄归鸿。醉眼渺河洛,遗恨夕阳中。
蘋洲外,山欲暝,敛眉峰。人间俯仰陈迹,叹息两仙翁。不见当时杨柳,只是从前烟雨,磨灭几英雄。天地一孤啸,匹马又西风。
《水调歌头·平山堂用东坡韵》是南宋诗人方岳所作的一首词,此词从登平山堂所见景物写起,转入抒情、议论,除了怀念欧阳修、苏东坡两位“文章太守”以外,也抒发了对国土未被收复的愁恨。
秋雨一何碧,山色(3)倚晴空(4)。江南江北愁思(5),分付酒螺红(6)。芦叶蓬舟千重(7),菰菜莼羹(8)一梦,无语寄归鸿(9)。醉眼(10)渺河洛(11),遗恨夕阳中。
平山堂上伫立远望,秋雨过后,江岸的山色在晴空映衬下分外青碧。一个人辗转大江南北,有多少忧愁思绪,都付之一醉,暂且忘却吧。乘坐小船沿芦苇岸边千里漂泊,张翰那种思念菰菜莼羹就辞官归家的作为,于我只能是一场梦了,我惟有默默无语把思念寄托给南飞鸿雁。醉眼朦胧中回望渺远的黄河洛水,夕阳笼罩下留存多少遗憾和愤恨!
蘋洲(12)外,山欲暝,敛眉(13)峰。人间俯仰陈迹(14),叹息两仙翁(15)。不见当时杨柳,只是从前烟雨(16),磨灭(17)几英雄。天地一孤啸,匹马(18)又西风。
在苹草萋萋的洲渚外面,远山在暮色里就要收敛他的眉峰。俯仰凭吊平山堂的人间遗迹,叹息欧、苏两位仙翁已然远逝。眼前没了当时的杨柳,只是从前的烟雨,磨灭了几位英雄。且唱响一声孤啸,我又将匹马启程,在西风凄紧的天地间。
(1)水调歌头:词牌名。唐朝大曲有《水调歌》,据《隋唐嘉话》,为隋炀帝凿汴河时所作。宋乐入“中吕调”,见《碧鸡漫志》卷四。凡大曲有“歌头”,此殆裁截其首段为之。九十五字,前后片各四平韵。亦有前后片两六言句夹叶仄韵者,有平仄互叶几于句句用韵者。
(2)平山堂:在今扬州西北蜀岗上,为欧阳修所建。
(3)山色:山的景色。
(4)晴空:清朗的天空。
(5)愁思:忧愁的思绪。
(6)螺红:红色的螺杯。
(7)千重:千层,层层迭迭。
(8)菰菜莼羹:菰(gū)菜:即茭白。莼(chún)羹:用莼菜烹制的羹。
(9)归鸿:归雁。
(10)醉眼:醉后迷糊的眼睛。
(11)河洛:黄河与洛水之间的地区。此处泛指沦陷于金兵之手的土地,故词人有遗恨在焉。
(12)蘋洲:萍洲,在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城北,潇湘二水汇流处,为永州著名风景胜地,唐宋以来,即负盛誉。
(13)敛眉:皱眉。
(14)陈迹:旧迹;遗迹。
(15)两仙翁:指欧阳修与苏东坡。
(16)烟雨:蒙蒙细雨。
(17)磨灭:消失;湮灭。
(18)匹马:一匹马,后常指单身一人,有作者自喻意。
欧阳修在扬州西北修建了平山堂,一个世纪后,方岳身处平山堂,俯仰江山,缅怀先贤,不禁诗思如潮,就以苏东坡《黄州快哉亭》词的韵脚,写下了这首《水调歌头·平山堂用东坡韵》。
此词一开始,就展现了一幅江南的秋景:“秋雨一何碧,山色倚晴空”,寥寥两句,就把江南秋日雨天和晴天的特色呈现于读者眼前。以“碧”形容秋雨,这是词人的独创,一则写出江南的秋日依然一片青绿,连下的雨都映成碧绿的颜色,二则写出秋雨过后,山色、田野都变得更绿,仿佛为碧绿的雨丝染过似的,这就自然引出“山色倚晴空”这样的晴昼景色。南国的秋并不如北国那样凄凉萧索,但词人的愁情却弥漫在“江南江北”,这就表明他的愁不是由自然景色引起的一般性的悲秋,而是另有原因。“江南江北愁思”两句,意思是说平生行遍江南江北,积累起来的许多愁思,都付之一醉,暂时忘却吧。借酒消愁本来是人之常情,尤以文人为甚。坐着的有仇来自自伤飘泊无定和慨叹中原未复。这就是有点有染的写法,即先说明性质,然后再表现内容。
“芦叶蓬舟千里”三句,写词人长年飘泊在外,不能回乡。“芦叶”句展示“蓬舟”(盖有蓬顶的小舟)在长满芦叶的岸边行驶之状。“千里”极言行程之长,飘泊地域之广阔。“菰菜莼羹”用的是张翰的典故:鲈鱼脍,就命驾而归。“菰菜莼羹”后面加上“一梦”两字,就否定了此事的现实性。因而只好“无语寄归鸿”,默默无言地目送征鸿南归。方岳是南宋后期著名的江湖派诗人之一,他少年飘荡江湖,中年以后,虽中了进士而宦游各地,还不免有“游宦成羁旅”之感。思归而不得,发为愁思,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醉眼渺河洛,遗恨夕阳中”一句,意思是醉酒后的词人双眼朦胧,河洛一带渺不可及,而遗恨于夕阳之中,这不是其字面意思,实质上它抒发的是词人为中原沦落,未能收复而遗恨。
下阕又从眼前景物写起。“苹洲外”三句,写远山在黄昏中的姿态。苹洲之外,远山在暮色中敛下了它的眉峰,这是将愁苦的感情移入于物,写的是带情之景。这种写法,一方面增加了状物的形象性,一方面也抒发了自己的感情,可谓一举两得。
“人间俯仰陈迹”至“磨灭几英雄”五句,转入怀古。作者遥想当年与平山堂有密切关系的欧阳修和苏东坡两位“仙翁”已经逝去,黯然神伤扼腕叹息。
“杨柳”和“烟雨”是欧阳修和苏东坡词中描写的平山堂景色,作者巧妙地引用这两个词,除了表示对欧苏二公无限景仰外,还寄托了沧桑之感。“杨柳”已非,“烟雨”依旧,而几许英雄,已磨灭于此变化之中。这几乎是文人登临怀古的一个永恒主题,骨子里是感到人生虚幻,蒙上了一层虚无的感伤色彩,这是失意牢落者常有的感情。
最后两句,从怀古议论回到现实,写自己又将匹马登程,在西风凄烈的天地之间,怅然孤啸。其情其景,是够令人感伤的。这一结尾,又回到了飘泊的愁思,与上阕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