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梅二首》是南宋诗人萧德藻创作的七言绝句组诗作品,这组诗是诗人隐居生活与诗歌风格的生动写照。第一首诗咏凌晨的古梅,诗人通过丰富的想象力和贴切的比喻,展现了古梅虽枝干“丑怪惊人”,却因花朵的点缀而显得“妩媚”非凡,同时借唐太宗评魏徵典故,暗含了对自身诗风及人品的自我评品,并流露出知音难遇的感慨。
湘妃(1)危立(2)冻蛟脊(3),海月(4)冷挂珊瑚(5)枝。
如湘夫人立于冷冻蛟龙之背,像海月冷挂珊瑚枝头。
丑怪惊人能妩媚(6),断魂(7)只有晓寒知。
如此丑怪的枝干因为有花便显妩媚,其销魂处只有晓寒知道。
(1)湘妃:舜之二妃娥皇、女英,传说死后成为湘水之神,这里比喻梅花。
(2)危立:高立。
(3)冻蛟脊:冻僵的蛟龙背脊,这里用来比喻梅树的枝干。蛟,古代传说中一种像龙的动物,故又称蛟龙。
(4)海月:一种半月形白色贝类,这里比喻梅花。
(5)珊瑚:海中动物,因其骨骼相连,形如树枝,故又名珊瑚树。
(6)丑怪惊人能妩媚:《旧唐书·魏征书》载,诤臣魏徵“状貌不逾中人”,常当众提意见,使唐太宗感到难堪,但唐太宗事后说:“人言徵举动疏慢,我但见其妩媚耳。”
(7)断魂:令人神思恍惚,即具有迷人的魅力。
《古梅二首》这组诗具体创作年代已不详。萧德藻学诗于曾几,受江西诗派的影响,有的诗歌也特别讲究“点铁成金”,“无一字无来历”,风格苦硬瘦劲,此组诗便是其中代表之一。考萧德藻隐居屏山,千岩竞秀,故自号千岩老人(见《乌程县志》本传),味诗意当是借梅自咏,以明终隐之志。
元人方回在评萧德藻诗时说:“其诗苦硬顿挫,而极其工。”(《瀛奎律髓》卷六《次韵傅惟肖》诗末评语)尽管萧氏的诗集已佚,不能窥其全豹,但这两首留存的咏古梅七绝却的确体现出这种风格。
第一首咏凌晨的古梅。一、二两句是拗句,乍读觉似李贺,细绎却又不然。因为李诗的比喻往往出人意表,匪夷所思,而此诗的设譬却“入人意中,出人头地”(袁枚《续诗品·割忍》),可谓“从心所欲而不逾矩”者。诗人是熟读《楚辞》的,他凝视着枝上的梅花,眼前不禁浮现出湘妃亭亭玉立在蛟脊上的倩影。的确,《九歌·湘夫人》中并没有这么一个场面,只是说“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湘夫人所乘的乃是马。但诗人既把偃蹇蟠屈的梅枝想像成“冻蛟”,那无疑只有登上蛟脊的水神湘妃才能与枝上之花相比了。萧氏跟曾几学过诗(宋张端义《贵耳集》卷上),受过江西诗派的影响,此派作诗的特点是讲究“无一字无来历”,“湘妃”与“蛟”既同出一篇,可谓“俯拾即是,不取诸邻”,那自可移花接木,请湘妃的凌波之步踏上蛟背了。如果把“湘妃”换成别的什么美人或仙子,恐怕就没有这么贴切,即使把梅花比作洛神亦然。不但因为《洛神赋》中无蛟,最主要的是因为梅是江南之树,欲状梅花之神,“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般的北方女神总没有“要眇宜修”的南方女神来得合适。此句的诗眼是“冻”字,有了此字,此花才非梅莫属。
诗人凝视着枝上的梅花,眼前乘蛟的女神忽又化为挂在珊瑚枝上的海月。也许有人会说,诗人的想像力并不算丰富,把树枝比作珊瑚亚不新奇,西晋的潘岳早就把石榴树比作“若珊瑚之映绿水”(《安石榴赋》)了。诚然,若仅仅一般地把梅花比作珊瑚,那的确是拾人牙慧,不过,诗人赏梅是在侵晓,晨光熹微中的梅枝要比在其他任何时刻都要酷似在半透明的海水中隐现的珊瑚了,何况诗人又进一层以海月来比喻梅花,海月与珊瑚同是海中之物,珊瑚挂海月的设想可谓镶合有情、裁缝无迹。再着一“冷”字,以喻着花梅树真称得上是形神皆似。
接着诗人就触景而有所感了:如果没有花的话,眼前的梅枝会是“隗怪惊人”的,而在花信来临的今日,岂止是“老树着花无穗枝”(梅尧臣《东溪》),简直显得“妩媚”了。范成大《梅谱》说:“梅以韵胜,以格高,故以横斜疏瘦与老枝奇怪者为贵。”但如果没有暄妍的花朵的妆扮,光秃秃的梅枝就不能呈现出“韵胜”和“格高”来了。此句暗用了唐太宗评魏徵容貌的典故,如果不知道的话会有妨对整首诗的深入理解。正是这一句开拓了诗境,在古梅身上旁敲侧击地寄托了更为深远的含义。
第四句似从林逋的《山园小梅二首》诗“粉蝶如知合断魂”句脱胎而来,来了个转折:诗人感叹古梅这种“魏怪”中的“妩媚”,只有“晓寒”为之“断魂”,言下不胜知音难遇之感。末二句极抑扬顿挫之致,与其说诗人在“咏梅”,倒不如说是在自咏。不妨把“丑怪惊人能妩媚”看作是诗人对自己“苦硬顿挫,而极其工”的诗风的自我评品,当然,“诗无达话”,也可能是诗人对自己人品的“夫子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