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万物祖,生气本冲和。忍令古今天下,治少乱常多。血溅中原戎马,烟起长江樯橹,沧海沸鲸波。割据十三载,无处不干戈。
问皇天,天不语,意如何?几多佳丽都邑,烟草莽平坡。苔锁河边白骨,月照闺中嫠妇,赤子困沉疴。天运必有在,早听大风歌。
《水调歌头·偶述》是元末明初词人陶安创作的一首词。上片先是点明本为和平美好的世间,古往今来却总是战乱频繁,并描写了激烈残酷、惊心动魄的战争景象。下片通过对寒烟野草笼罩的废墟、苔锁河边的白骨、闺中孤寂的寡妇、疾病缠身的孤儿的描写,将战争的残酷景象呈现出来,是对战乱的斥责和控诉,表达了作者“天道犹在”的信念和对天下和平统一的期盼。全词由点到面,又由面到点,选取典型画面,再现了元末社会的动乱局势,艺术形象鲜明突出,真实可感。
皇天(1)万物祖,生气本冲和(2)。忍令古今天下,治少乱常多。血溅中原戎马(3),烟起长江樯橹(4),沧海(5)沸鲸波(6)。割据(7)十三载,无处不干戈(8)。
皇天是世界万物的祖始,能使万物生长发育之气原本是和谐的,怎么忍心让古今天下治世少而乱时多呢?辽阔的中原大地,战马奔突,血肉横飞;宽广的长江江面,战舰云集,浓烟飞卷。这场面犹如大海沸腾起骇天巨浪。十三年来,群雄纷纷占地割据,到处战火连天。
问皇天,天不语,意如何?几多(9)佳丽都邑(10),烟草莽平坡(11)。苔锁河边白骨,月照闺中嫠妇(12),赤子(13)困沉疴(14)。天运(15)必有在,早听大风歌(16)。
天下如此纷乱作何解?对此质问,皇天却默不作答,用意究竟如何?多少曾经繁华美丽的城市,现在却成了长满荒草,寒烟笼罩的废墟。抛却河边的白骨长满了青苔,月光下失去丈夫的闺中少妇在幽咽悲泣,无人照料的婴儿被疾病折磨。皇天的旨意必有显现之时,一个太平盛世定会到来。
(1)皇天:对天的敬称。
(2)生气本冲和:意谓能使万物生长发育之气原本是和谐的。生气,使万物生长发育之气。冲和,冲虚平和,亦即和谐之意。
(3)戎马:犹言兵马,亦指战争。
(4)樯橹:船上的桅杆和划船的工具。此处借指战船。
(5)沧海:大海。
(6)鲸波:泛指江海上的洪涛巨浪。
(7)割据:分割占据。谓占据一方领土,成立政权。
(8)干戈:古代战争中常用的两种兵器。常借指战争。
(9)几多:几许,多少。
(10)都邑:城市。
(11)烟草莽平坡:意谓长满荒草,寒烟笼罩的废墟。莽,密生的草。
(12)嫠妇:寡妇。
(13)赤子:婴儿。
(14)沉疴:重病。
(15)天运:犹言天命。一作“天意”。
(16)大风歌:西汉司马迁《史记·高祖本纪》:“高祖还归,过沛,留。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发沛中儿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击筑,自为歌诗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后称此歌为《大风歌》。作者借此表达自己辅佐朱元璋平定天下的信心。
《水调歌头·偶述》此词为述志之作,据“割据十三载,无处不干戈”推断,当作于元至正二十四年(1364)。元末农民起义自至正十一年(1351)刘福通红巾军起事算起,到二十四年(1364)恰好十三年。这年,朱元璋称吴王,立太子,建百官,征人才,政权已初具规模,故作者有“天运必有在,早听《大风歌》”的豪迈乐观语。
上片是对元末纷纭动荡、战乱频仍局势的记述与感叹。“皇天万物祖,生气本冲和。忍令古今天下,治少乱常多。”古代儒家哲学重视和谐,认为这是合乎天意的常道。因上天有好生之德,生气冲虚和平,故四时有序,万物以生,此谓之自然和谐。人类从大自然化育而来,故应合于自然,伦常有序,各依其位,此谓之人际和谐。二者皆和谐,最终必然体现为天下和谐。所以作者说皇天乃是世界万物的祖始,其生气本该是冲虚和平的,怎么忍心让古今天下治世少而乱时多呢?一开始便提出这样的疑问,并不是要否定天人和谐这个大前提,而是为结句的“天运必有在,早听《大风歌》”提供依据,形成一个首尾呼应的词作构架。以下紧承“治少乱多”,具体描写元末的动荡局势。“血溅中原戎马,烟起长江樯橹,沧海沸鲸波。”辽阔的中原大地,战马奔突,刀光剑影,生灵涂炭,血肉横飞;宽广的长江江面,战舰云集,冲撞鏖战,烈火升腾,浓烟飞卷。这形势,这场面,真犹如大海沸腾起骇天巨浪。这几句虽用笔不多,却由北到南,突现了战乱之广,程度之烈,且形象鲜明,画面生动。最后一句总结上片:“割据十三载,无处不干戈。”十三年来,群雄纷纷占地割据,你争我夺,古老的中华大地再也没有宁静之处。
下片进一步写战乱所导致的恶果,表达对天下重新统一的愿望。以“问皇天,天不语,意如何”为换头,愤激之情可见。皇天不是以化育万民为己任而生气和谐吗?可天下如此纷乱又作何解?对此质问,皇天却默不作答,用意究竟如何?皇天若有眼,就请看一看吧:“几多佳丽都邑,烟草莽平坡。”有多少美丽繁华的城市,在战乱中残破毁灭,变为寒烟野草笼罩的一片废墟。作者先总此一句,然后笔锋一转,摄下几个颇有代表性的特写镜头:“苔锁河边白骨,月照闺中嫠妇,赤子困沉疴。”多少百姓在颠沛流离之中惨死荒郊野外,累累白骨抛却河边长满青苔;月光覆照着多少失去丈夫的闺中少妇在幽咽悲泣;又有多少无人照料的婴儿孩提,正被疾病折磨困扰而挣扎于死亡线上。千万百姓是无辜的,他们不该横遭劫难,如此惨象不能永久持续,所以作者坚信:“天运必有在,早听《大风歌》。”汉高祖刘邦平定天下后,回到故乡沛地,召集故老亲友纵酒欢饮。席间刘邦击筑作歌曰:“大风起兮云风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此处借用这一典故,写出了自己辅佐朱元璋,为天下统一而奋斗的信心:战乱毕竟是暂时的,皇天的旨意必有显现之时,一个太平盛世定会早早到来。
读这首词,须注意以下几个问题:一是元末的战祸是统治者的腐朽堕落、社会的黑暗混乱导致的,而词中对此却未予揭示。二是作者站在朱元璋政权的立场上来看待征战各方,自然不能正确区别对待。元统治者对起义各方的残酷镇压,当然是祸乱之首;在起义军中,也不乏只图自己称王称霸,不顾百姓死活,一味杀戮破坏的。但不加分别,对元统治者和其他起义军都加以贬斥也未必可取。三是作者在词中所表述的志向,无非是再建立起一个新的封建王朝,也算不得高明。但是必须承认,战乱中受害最惨的确实是千千万万无辜的生灵,因此作者对当时“割据十三载,无处不干戈”局势的记述,对“苔锁河边白骨,月照闺中嫠妇,赤子困沉疴”惨状的描绘,应该说都是准确真实的,它为后人提供了一幅元末社会的形象图画。尤其是作者在叙写这些内容时,并非采取冷眼旁观的态度,而是始终带着一腔激情。他同情民生疾苦,感叹百姓不幸,希望结束生灵涂炭的现实而使人民得以安定休息。正是由于这种真挚情感的贯注,使作者对战争变乱的控诉、对天下统一的渴望具有了积极进步的意义。
就艺术性而言,作者大笔挥洒,高屋建瓴,将整个元末社会的动乱局势和万千生灵所受的种种苦难,全都囊括进去,予以形象地再现。一是不作泛泛叙述,而是将历史事实尽量浓缩于画面之中,这样不仅内涵增多,而且具体可感。如下片描绘生灵涂炭的三个画面,一写死者,一写生者,一写病者,概括力很强;而且那苔锁白骨,月照嫠妇,病染赤子的艺术形象鲜明突出,令人惨不忍睹。二是点面结合。上片以长江、中原南北二地为点,再以“割据十三载,无处不干戈”为面,便具体写出了十几年的动乱争战,此为由点到面。下片则先以“几多佳丽都邑,烟草莽平坡”写面,然后再分别用三个画面充实,此为由面到点。这就收到了以少总多的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