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至》是唐代诗人杜甫创作的一首七言律诗,此诗叙写接待达官相访时的情状,从强调“幽栖”少客,迎“宾”为“难”到表明“岂有”文名,漫劳垂访,到如果不嫌简慢,还望重来看花,处处以宾主对举突出诗人自身,表现了诗人的高士气质和峻洁人格。上半开合断续、错综照应;下半语意明快俊爽,温醇得体。
幽栖(1)地僻经过少(2),老病人扶再拜(3)难。
幽居偏僻草堂来访的客甚少,忽闻宾至老病需人扶再拜难。
岂有文章(4)惊海内(5)?漫劳(6)车马驻(7)江干(8)。
哪里有什么好文章震惊海内,竟然徒劳你的车马停住江干。
竟日(9)淹留(10)佳客坐,百年(11)粗粝(12)腐儒(13)餐。
你这位佳客整天滞留堂内坐,我一介腐儒一生粗粝食寒酸。
不嫌野外(14)无供给(15),乘兴还来看药栏(16)。
请你莫要嫌弃这野外无酒肴,还望你乘兴再来欣赏这药阑。
(1)幽栖:幽僻的住处,亦指隐居。
(2)经过少:过访的客人很少。
(3)再拜:古人礼节,见客须拜两次,表示尊重。
(4)文章:文辞。这里指诗作。
(5)惊海内:轰动天下。海内,四海之内,指天下。
(6)漫劳:枉自劳烦。
(7)驻:停。
(8)江干:江岸。
(9)竟日:终日。
(10)淹留:久留。
(11)百年:犹终年,整年。
(12)粗粝:粗米,这里指粗茶淡饭。
(13)腐儒:迂腐的读书人,杜甫自谓。
(14)野外:指草堂,与城内官衙相对而言。
(15)无供给:犹言没有美酒佳肴来款待。
(16)药栏:药圃。杜甫多病,在草堂辟有药圃,种植了不少草药。
《宾至》此诗是上元元年(760)杜甫卜居成都草堂后作,诗题一作“有客”。诗题里的“宾”,当指事先通报“车马”而至的“贵介之宾”,有别于“花径”不扫,“不速”而来的“相知之客”。此诗未确指“宾”之姓名,虽尊而实不亲,大约是杜甫不乐会晤之俗物,因而全诗表现出傲岸语气。
杜律有雄壮、温婉、朴素等不同的风格。《宾至》是后一种风格的代表作。此诗叙写接待达官相访时的情状,渗透着朴实的感情和不亢不卑的态度,表现了诗人的高士气质和峻洁人格。
首联点明诗人当时境状:“幽栖地僻经过少,老病人扶再拜难。”身处僻地、幽居谢客,因而过访人稀;老病缠身,行动不便,因而无力躬身。语词郑重但不亲近,既有对来宾拜访诚意的谢忱,又在“经过少”句,表明主人拙于应酬,亦点明来客是一位不速之客,“再拜难”句,则一方面可以推想来宾不是寻常百姓,主人不得不礼迎的勉强;另一方面,在这一“有为而至”的客人面前,诗人称病而有意带来的距离感,又可以感到诗人显见的傲骨。这有敬而少亲,有谢而少情的客迎,定下了全诗的基调。
颔联“岂有文章惊海内,漫劳车马驻江干”,来宾显然特意申明了来访契机:因倾慕诗人震江川,惊海内的文名,驻马江干,专程拜见。对来客的热诚和赞誉,诗人作了谦谨又彬彬有礼地答谢,但细揣语气,却不全是推却之词,看来,虽非文章知己,面对这样一位有身份的崇拜者,诗人也有掩抑不住的自得。
以上是写宾至之初的礼让寒暄,以下转入对来宾的款待。“竟日淹留佳客坐,百年粗粝腐儒餐”。看来,这位佳客此行目的不只是慕名一见,还准备与诗人作竟日谈,“再拜”此客,已非诗人所愿,何来精神与情绪陪同这样一位不速之客。然出于礼数,出于为人的忠厚,出于对来客诚意不好拂逆,杜甫不仅陪客在草舍滞留整日,还不得不备馔接待,“百年”句,既有主人就席面粗简、力不从心的歉意,更从中透出谦逊之外的清高:不过一腐儒,何劳贵客拜访?“百年粗粝”餐,是一生清贫的真实写照,又是安于淡泊的证明。
最后二句“不嫌野外无供给,乘兴还来看药栏”,终于到告别的时候了,诗人仍谦谨送客:乡间无佳肴待客,不嫌粗陋,有便请来看花罢。“无供给”暗应“腐儒餐”,“野外”应“幽栖地僻”,“看药栏”则照应“文章惊海内”句,有两层含义:一是谦称自己并无文名惊世,自然不必为慕文名再来,所以只邀“看花”;二是暗示出“竟日淹留”并未常来再论诗文的兴趣和共鸣,再来亦只能赏花,已表示了一种客气的轻视与谢绝。
通观《宾至》全诗,每一句都不失礼数,不失谦谢,然每一句又无不含疏远、无不含自负。每一句都表示着诗人的崇尚:愿居乡野僻地,愿远离车马喧嚣,诗文为抒怀言志,不为虚名荣禄;交友为相知相契,不愿虚与应酬。这种崇尚,是诗人人格美的体现。可以对比一下,同是待客,“蓬门今始为君开”的欣喜(《客至》)、“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的感怀(《赠卫八处士》)与“老病人扶再拜难”“漫劳车马驻江干”的客套,显然冷热不同,同是备馔:“自锄稀菜甲,小摘为情亲”的亲切(《有客》)和“百年粗粝腐儒餐”的平淡,显然亲疏有别;同是送别,《奉济驿重送严公四韵》中“远送从此别,青山空复情”所表现的那种不忍作别,又不得不别的痛惜,自然不是“乘兴还来看药栏”的婉辞能比得的。
杜甫一生,有着豪迈、炽热、深沉与诚挚的爱国之心,亦有同样的爱友之情。历来被人称为“正气自关降,至音感人深”(张方平《读杜诗》)。而《宾至》一诗中,对来访贵客疏淡有礼、谦敬而自负的接待,可以清晰地看到诗人处世为人的真情与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