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这首《无题·飒飒东风细雨来》抒写了一位幽闺中的女子对爱情热切的追求和失意的痛苦。首联以凄惘弥蒙的春景衬托女子的痛苦与惆怅,颔联通过具体的环境和动作,表现了这位女子怅然若失之情,颈联通过历史典故寄予了她对英俊潇洒、才华横溢的男子的倾慕相思。末联终于迸发出女子内心的郁积与悲愤不平,「一寸相思一寸灰」一句,化抽象为具象,化平淡为神奇,用强烈对照显示了美好事物的毁灭,使全诗具有一种动人心魄的悲剧美。这一句也是千古名句,这是深锁幽闺、渴望爱情的女主人公相思无望地呐喊,诗中的痛苦,也正是诗人无法实现理想的绝望心情的流露。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1)外有轻雷。
飒飒的东风吹来阵阵的细雨,阵阵轻雷响彻荷花池塘内外。
金蟾(2)啮(3)锁(4)烧香入,玉虎(5)牵丝(6)汲井回。
从金蟾的炉内飘出缕缕清香,转动玉虎辘轳可以汲上饮水。
贾氏(7)窥帘韩掾(8)少(9),宓妃(10)留枕(11)魏王(12)才。
贾氏隔帘偷窥韩寿英俊年少,宓妃遗赠玉枕钦慕曹植文采。
春心(13)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爱情的种子不要和春花开放,寸寸相思只会化成寸寸尘灰。
(1)芙蓉塘:荷塘。
(2)金蟾:金蛤蟆。古时在锁头上的装饰。一说是指一种蟾状香炉。
(3)啮:咬。
(4)锁:指香炉的鼻钮,可以开启放入香料。
(5)玉虎:用玉石作装饰的井上辘轳,形如虎状。
(6)丝:指井索。
(7)贾氏:西晋贾充的次女。她在门帘后窥见韩寿,爱悦他年少俊美,两人私通。贾氏以皇帝赐贾充的异香赠寿,被贾充发觉,遂以女嫁给韩寿。
(8)韩掾:指韩寿。韩曾为贾充的掾属。掾:僚属。
(9)少:年轻。
(10)宓妃:古代传说,伏羲氏之女名宓妃,溺死于洛水上,成为洛神。这里借指三国时曹丕的皇后甄氏。
(11)留枕:这里指幽会。
(12)魏王:指魏东阿王曹植。
(13)春心:指相思之情。
《无题·飒飒东风细雨来》此诗写一位深锁幽闺的女子追求爱情而失望的痛苦,是一篇「刻意伤春」之作。
首联描绘环境气氛:飒飒东风,飘来蒙蒙细雨;芙蓉塘外,传来阵阵轻雷。既隐隐传达了生命萌动的春天气息,又带有一些凄迷黯淡的色调,烘托出女主人公春心萌动和难以名状的迷惘苦闷。东风细雨,容易令人联想起「梦雨」的典故;芙蓉塘即莲塘,在南朝乐府和唐人诗作中,常常代指男女相悦传情之地;「轻雷」则又暗用司马相如《长门赋》:「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这一系列与爱情密切相关的词语,所给予读者的暗示和联想是很丰富的。纪昀说:「起二句妙有远神,可以意会。」所谓「远神,是指这种富于暗示性的诗歌语言所构筑的渺远的艺术意境,一种难以言传的朦胧美。
颔联写女子居处的幽寂。金蟾是一种蟾状香炉;「锁」指香炉的鼻钮,可以开启放入香料;玉虎,是用玉石装饰的虎状辘轳,「丝」指井索。室内户外,所见者惟闭锁的香炉,汲井的辘轳,它们衬托出女子幽处孤寂的情景和长日无聊、深锁春光的惆怅。香炉和辘轳,在诗词中也常和男女欢爱联系在一起,它们同时又是牵动女主人公相思之情的东西,这从两句分别用「香」、「丝」谐音「相」、「思」可以见出。总之,这一联兼用赋、比,既表现女主人公深闭幽闺的孤寞,又暗示她内心时时被牵动的情丝。
颈联出句使用贾充女与韩寿的爱情故事。见《世说新语》载:晋韩寿貌美,大臣贾充辟为掾(僚属)。一次充女在帘后窥见韩寿,私相慕悦,遂私通。女以皇帝赐充之西域异香赠寿。被充所发觉,遂以女妻寿。对句使用甄后与曹植的爱情故事。见《文选·洛神赋》李善注说:魏东阿王曹植曾求娶甄氏为妃,曹操却将她许给曹丕。甄后被谗死后,曹丕将她的遗物玉带金镂枕送给曹植。曹植离京归国途经洛水,梦见甄后对他说:「我本托心君王,其心不遂。此枕是我在家时从嫁,前与五官中郎将(曹丕),今与君王。」曹植感其事作《感甄赋》,后明帝改名《洛神赋》(句中「宓妃」即洛神,代指甄后)。由上联的「烧香」引出贾氏窥帘,赠香韩掾;由「牵丝(思)」引出甄后留枕,情思不断,藕断丝连。这两个爱情故事,尽管结局有幸有不幸,但在女主人公的意念中,无论是贾氏窥帘,爱韩寿之少俊,还是甄后情深,慕曹植之才华,都反映出青年女子追求爱情的愿望之强烈,奔放。
末联突然转折,向往美好爱情的心愿切莫和春花争荣竞发,因为寸寸相思都化成了灰烬。这是深锁幽闺、渴望爱情的女主人公相思无望的痛苦呼喊。热情转化成幻灭的悲哀和强烈的激愤。以「春心」喻爱情的向往,是平常的比喻;但把「春心」与「花争发」联系起来,不仅赋予「春心」以美好的形象,而且显示了它的自然合理性。「相思」本是抽象的概念,诗人由香销成灰联想出「一寸相思一寸灰」的奇句,化抽象为具象,用强烈对照的方式显示了美好事物之毁灭,使这首诗具有一种动人心弦的悲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