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是北宋文学家苏轼创作的一首七言绝句,这首小诗就以寻常生活小景——月夜里拄杖漫步于山石高低不平的东坡为乐,显示了诗人幽独高洁的心性和履险如夷的人生态度。
雨洗东坡(1)月色清,市人(2)行尽野人(3)行。
雨点纷落,把东坡洗得格外干净,月亮的光辉也变得清澈。城里的人早已离开,此处只有山野中人闲游散步。
莫嫌荦确(4)坡头路,自爱铿(5)然曳(6)杖声。
千万别去嫌弃这些坎坷的坡路不如城里平坦,我,就是喜欢这样拄着拐杖铿然的声音。
(1)东坡:其地在黄州东门外,又效白居易忠州东坡之名,故云东坡,诗人并以之作为自己的别号。
(2)市人:隐指追名逐利奔走于仕途的人。
(3)野人:乡野之人,在野的无官职的居士,苏轼自指。
(4)荦确:指险峻不平的山石。
(5)铿:象声词,此指手杖敲击山石所发之声。
(6)曳:拖。
《东坡》这首诗作于神宗元丰六年(1083年)。苏轼同题的《东坡八首》序云:“余至黄州二年,日以困匮。故人马正卿哀余乏食,为于郡中请故营地数十亩,使得躬耕其中,地既久荒,为茨棘瓦砾之场,而岁又大旱,垦辟之劳,筋力殆尽。”尽管政治处境险恶,生活条件困苦,苏轼仍能泰然自处,保持对生活的热爱,并敢于向生活挑战,保持其不畏艰难的坚毅精神。
东坡并不是什么风景胜地,但对作者来说,却是灌注了辛勤劳动、结下深厚感情的一个生活天地。“荒田虽浪莽,高庳各有适。下隰种秔稌,东原莳枣栗”,诗人不只经营起禾稼果木,还在这里筑起居室——雪堂,亲自写了“东坡雪堂”四个大字,并自称东坡居士了。所以,他对这里是倾注着爱的。
诗一开始便把东坡置于一片清景之中。僻冈幽坡,一天月色,已是可人,又加以雨后的皎洁月光,透过无尘的碧空,敷洒在澡雪一新、珠水晶莹的万物上,这是个澄明的境界。确实当得起一个“清”字。谢灵运写雨后丛林之象说:“密林含余清”。诗人的用字直可追步大谢。
诗人偏偏拈出夜景来写,不是无谓的。这个境界非“市人”所能享有。
“日中为市”,市人为财利驱迫,只能在炎日嚣尘中奔波。唯有“野人”,脱离市集、置身名利圈外而躬耕的诗人,才有余裕独享这胜境。唯幽人才有雅事,所以“市人行尽野人行”。这读来极其自然平淡的一句诗,从“市人”身上可以嗅到一股奔走闹市嚣尘的喧闹气息,又从“野人”身上感受到一股幽人守志僻处而自足于怀的味道,而那自得、自矜之意,尽在不言中。诗人在另一首诗里说:“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那虽是咏定惠院海棠的,实际是借海棠自咏身世,正好帮助理解这句诗所包含的意境。
那么,在这个诗人独有的天地里,也有一点缺憾。那大石丛错、凸凹不平的坡头路,就够磨难人的了。然而没有什么了不起。
将拄杖着实地点在上面,铿然一声,便支撑起矫健的步伐,更加精神抖擞地前进了。没有艰险,哪里来征服的欢欣。没有“荦确坡头路”,哪有“铿然曳杖声”。一个“莫嫌”,一个“自爱”,那以险为乐、视险如夷的豪迈精神,都在这一反一正的强烈感情对比中凸现出来了。这“荦确坡头路”就是作者脚下坎坷的仕途。作者对待仕途的挫折,从来就是抱着这种开朗乐观、意气昂扬的态度,绝不气馁颓丧。这种精神是能够给人以鼓舞和力量的。
小诗所以感人,正由于诗人将这种可贵的精神与客观风物交融为一,构成浑然一体的境界,句句均是言景,又无句不是言情,寓情于景,托意深远,耐人咀嚼。同一时期,作者有《定风波》词写在风雨中的神态:“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与此诗可谓异曲同工,拿来对照一读,颇为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