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卫森画戟,宴寝凝清香。
海上风雨至,逍遥池阁凉。
烦疴近消散,嘉宾复满堂。
自惭居处崇,未睹斯民康。
理会是非遣,性达形迹忘。
鲜肥属时禁,蔬果幸见尝。
俯饮一杯酒,仰聆金玉章。
神欢体自轻,意欲凌风翔。
吴中盛文史,群彦今汪洋。
方知大藩地,岂曰财赋强。
《郡斋雨中与诸文士燕集》是唐代诗人韦应物创作的一首五言古诗,这是一首写与文士宴集并抒发个人胸怀的诗。诗人自惭居处高崇,不见黎民疾苦。全诗议论风情人物,大有长官胸襟。叙事,抒情,议论相间,结构井然有序。
兵卫(1)森(2)画戟(3),宴寝凝清香(5)。
卫士的画戟排列如森林,内室满是燃香的芬芳。
海上(6)风雨至,逍遥池阁凉。
海上忽然间起了风雨,池阁变得适意而清凉。
烦疴(7)近消散,嘉宾复满堂。
烦热和疾病都已消散,更有嘉宾坐满在高堂。
自惭居处崇(8),未睹斯民康(9)。
惭愧啊,我的居室竟这样华丽,却不曾见百姓有多么安康。
理会(10)是非遣,性达(11)形迹(12)忘。
通晓自然之理能分辨是非,天性通达就物我两忘。
鲜肥属时禁(13),蔬果幸(14)见尝。
荤腥不宜于盛夏的时光,请大家把蔬菜和水果品尝。
俯饮一杯酒,仰聆(15)金玉章(16)。
我俯首饮下一杯酒,抬头敬听各位金玉般声韵优美的文章。
神欢(17)体自轻,意欲凌风翔。
心情欢畅身子也变得轻捷,我真想要凌风飞翔。
吴中(18)盛文史,群彦(19)今汪洋(20)。
苏州有众多才士,俊秀的人物济济一堂。
方知大藩(21)地,岂曰财赋强(22)。
我明白都市所以宏大,并非多物产而是盛于文章。
(1)兵卫:持执兵器的侍卫。
(2)森:密密地排列。
(3)画戟:因饰有画彩,称画戟,常用作仪仗。唐刺史常由皇帝赐戟。戟,一种能直刺横击的兵器。
(4)燕寝:本指休息安寝的地方,这里指私室,即上“郡斋”。此燕字也通“宴”,但义为休息。
(5)清香:室中所焚之香。唐李肇《国史补》云:“韦应物立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在焚香扫地而坐。”
(6)海上:指苏州东边的海面。
(7)烦疴:指因暑热产生的困顿烦躁。疴,本指疾病。
(8)居处崇:地位显贵。
(9)斯民康:此地的百姓安居乐业。
(10)理会:通达事物的道理。
(11)达:旷达。
(12)形迹:指世俗礼节。
(13)时禁:当时正禁食荤腥。
(14)幸:希望,这里是谦词。
(15)聆:听。
(16)金玉章:文采华美、声韵和谐的好文章。这里指客人们的诗篇。
(17)神欢:精神欢悦。
(18)吴中:苏州的古称。
(19)群彦:群英。
(20)汪洋:原意水势浩大。这里指人才济济。
(21)大藩:这里指大郡、大州。藩,原指藩王的封地。
(22)财赋强:安史之乱后,天下财赋,仰给于东南。苏杭一带是中央财政的重要支撑。
《郡斋雨中与诸文士燕集》这是韦应物晚年,任苏州刺史时所作。燕集诗,是一种“应用诗”,应酬意味甚重,然而这首诗却不同凡响。它既十分得体,又典型地表现了诗人当时领袖东南诗坛的气度,及其淡远中见闲雅雍容之致的创作个性。此诗可分成四个层次。
第一层为开头六句,写宴集的环境,突出“郡斋雨中”四字。兵卫禁严,宴厅凝香,显示刺史地位的高贵、威严。然而这并非骄矜自夸,而是下文“自惭”的原由。宴集恰逢下雨,不仅池阁清凉,雨景如画,而且公务骤减,一身轻松。再加上久病初愈,精神健旺,面对嘉宾满堂,诗人不禁喜形于色。寥寥数句,洒脱简劲,颇有气概。
第二层为“自惭”以下四句,写宴前的感慨。“自惭居处崇”,不单指因住处的高大宽敞而感到惭愧,还包括显示刺史地位的“兵卫森画戟,燕寝凝清香”等因素在内,因为这些更使韦应物感到了自身责任的重大。当然,“未睹斯民康”——人民生活的艰难困苦是触发他“自惭”的最为直接的原因。诗人从儒家仁政爱民的思想出发,自觉地将“斯民”之康跟自己的华贵、威严及“居处崇”对比,这是很自然的。他以前早就说过“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寄李儋元锡》)和“方惭不耕者,禄食出闾里”(《观田家》)等语,把自己所得俸禄与农民的辛勤劳动联系起来,把自己的地位和自己的责任联系起来,为自己的无功受禄而深感惭愧,深感不安,这种深刻的认识,来自他历年担任地方官所得到的感性印象。
但是又将宴饮享乐了,解决这种心理上的矛盾,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老庄思想了,于是,“理会是非遣,性达形迹忘”,会老庄之理而遣送是非,达乐天知命之性而忘乎形迹,用这种思想去麻痹自己,可以暂时忘怀一切,心安理得地宴集享受,不必再受良心的谴责。韦应物亦不能免给。这是中国封建社会知识分子的通病。
第三层为“鲜肥”以下六句,写诗人对这次宴集的欢畅体会。这次宴会,正值禁屠之日,并无鱼肉等鲜肥食品上桌,而是以蔬果为主。这说明与宴者的欢乐并不在吃喝上,而是在以酒会友、吟诗作赋上。诗人得意洋洋地说:“俯饮一杯酒,仰聆金玉章。神欢体自轻,意欲凌风翔。”他一边品尝美酒,一边倾听别人吟诵佳句杰作,满心欢快,浑身轻松,几乎飘飘欲仙了。
第四层为最后四句,诗人悟得,自己拜领君命守土大藩,治理东南财赋之地,其实还不足幸,最幸运的是东南人杰地灵,文史兴盛。这一结尾既承上申足情趣,又隐含作为州守,当以文教兴邦的深意,而在结构上,更上应全诗的枢纽——“烦疴”至“未睹”四句,在切合燕集诗体制的同时,有无尽余味。
《郡斋雨中与诸文士燕集》这首诗不仅艺术水平较高,更表现了作者居安思困的襟怀。“自惭居处崇,未睹斯民康”,推己及人,居安思困,一饭不忘来处,这是他关心民情、搞好政务的动力。而这,正是《诗经》以来“缘情体物”的优良传统的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