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在昔之恩好,似比翼之相亲。惟方今之疏绝,若惊风之吹尘。夫色衰而爱绝,信古今其有之。
伤茕独之无恃,恨胤嗣之不滋。甘没身而同穴,终百年之常期。信无子而应出,自典礼之常度。
悲谷风之不答,怨昔人之忽故。被入门之初服,出登车而就路。遵长途而南迈,马踌躇而回顾。
野鸟翩而高飞,怆哀鸣而相慕。抚騑服而展节,即临沂之旧城。践麋鹿之曲蹊,听百鸟之群鸣。情怅恨而顾望,心郁结其不平。
《出妇赋》是三国时期文学家曹丕创作的一篇赋。此赋从一个“出妇”的角度落笔,先写“出妇”被出前后的境况,接着写了其被出的原因,最后刻画其被出时那种依依不舍又伤心欲绝的哀痛之情。全赋文辞清丽,情调哀怨,在鲜明的对比中表现“出妇”的丈夫的无情。
念(2)在昔(3)之恩好,似比翼(4)之相亲。惟方今(5)之疏绝(6),若惊风(7)之吹尘。夫色衰而爱绝(8),信(9)古今其有之。
想我和夫婿昔日情好,相亲相爱,好像比翼双飞的鸟一样。如今我们之间的关系日渐疏远,就像一阵惊风吹散了浮尘。女人人老珠黄导致恩爱断绝,确实是古今都有的事。
伤茕独(10)之无恃(11),恨胤嗣(12)之不滋(13)。甘没身(14)而同穴(15),终(16)百年之常期(17)。信无子而应出,自典礼(18)之常度(19)。
伤心的是我独自一人,孤孤单单没有依靠,恨我竟然没有和他生下后代。我甘愿和他在同一个墓穴埋葬,终结这百年的世间生活。确实是不能生育子嗣的妇人就该被丈夫赶出家门,这是礼仪法度里惯有的准则。
悲谷风(20)之不答(21),怨昔人(22)之忽故(23)。被(24)入门(25)之初服(26),出登车而就路(27)。遵(28)长途而南迈(29),马踌躇(30)而回顾。
悲伤啊,那暴怒中的丈夫一句话都不回答;怨恨的是,昔日恩爱之人忽然间就变了心肠。穿上入门时的那件新衣,出门登车上路。沿着长路南行,连车马都徘徊不前时时回望。
野鸟翩(31)而高飞,怆(32)哀鸣而相慕。抚騑服(33)而展节(34),即(35)临沂(36)之旧城(37)。践(38)麋鹿(39)之曲蹊(40),听百鸟之群鸣。情怅恨(41)而顾望(42),心郁结(43)其不平(44)。
野鸟翩翩高飞,悲伤地鸣叫且又相互爱慕。轻拍车马举步前行,到了临沂的旧城。踏着麋鹿行走的弯曲小路,聆听群鸟的鸣叫。我的心情惆怅不已,怨恨中不时回头顾望,心情真是郁闷纠结,难以平静。
(1)出妇:被离弃的妻子。出,被休。
(2)念:思,想。
(3)在昔:过去,当初。
(4)比翼:比翼鸟,古代诗文中常用来比喻形影不离的爱侣或朋友。《尔雅·释地》:“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鹣鹣。”
(5)方今:一作“方日”,于文意不通。
(6)疏绝:疏远情绝。
(7)惊风:指强劲猛烈的风。曹植《薤露行》:“人居一世间,忽若风吹尘。”
(8)爱绝:容颜衰老,失去宠爱,一作“爱弛”。
(9)信:确实,的确。
(10)茕独:孤独。《离骚》:“世并举而好朋兮,夫何茕独而不予听?”曹植《闺情二首》:“佳人在远道,妾身单且茕。”
(11)恃:依靠。
(12)胤嗣:指子女。
(13)滋:滋生,繁衍。
(14)没身:死亡,指终生没有遭到祸患,因自然而老死。《国语·晋语九》:“赖武之德,以没其身。”没,同“殁”,死。
(15)同穴:同葬一个墓穴。
(16)终:穷尽,享尽。
(17)常期:一定的期限。曹丕《典论·论文》:“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
(18)典礼:典法礼仪。
(19)常度:通常的法度。胡综《请立诸王表》:“依据典礼,庶清具陈。”
(20)谷风:此处有双关之意。一是指出日山谷之风。二是指《诗经·邶风·谷风》,此诗是一首弃妇诗,诉说史夫喜新厌旧,失去情义。
(21)不答:没有回应。
(22)昔人:丈夫。
(23)忽故:忽生变故,指发生婚变。故,变故。
(24)被:披,穿。
(25)入门:初嫁时进入夫家的门。
(26)初服:此处指嫁衣。
(27)就路:上路。
(28)遵:沿着。
(29)迈:行进。
(30)踌躇:徘徊不前的样子,这里以马的驻足来表现人的流连难舍之情。
(31)翩:快速地飞,一作“铩”。
(32)怆:悲伤。
(33)騑服:车驾。古代一车四马,在中间的叫服马,在两旁的叫騑或骖。
(34)展节:指驾车前进。节,鞭子。
(35)即:接近。
(36)临沂:古县名,在今山东省临沂市北部,因沂水流贯全县而得名。
(37)旧城:旧乡,这里指娘家。
(38)践:顺着。
(39)麋鹿:亦称“四不像”,中国著名的特产动物。
(40)曲蹊:弯曲的小路。
(41)怅恨:惆怅怨恨。
(42)顾望:回望。
(43)郁结:不舒展。
(44)平:平静。
作者的《代刘勋出妻王氏诗序》云:“王宋者,平虏将军刘勋妻也,入门二十余年。后勋悦山阳司马氏女,以宋无子,出之。还于道中,作诗。”作者同情刘勋妻王氏的遭遇,不仅写了诗,还作了《出妇赋》此赋,具体创作时间不详。
《出妇赋》此赋以遭遗弃者的口吻,诉说不幸的婚变,在对薄幸的丈夫予以婉讽的同时悲叹自己孤独无依的命运,笼罩着哀怨的气氛。此赋开篇先写“出妇”被出前后的境况,接着写她以为造成婚变的原因是“色衰而爱绝,信古今其有之”、“信无子而应出,自典礼之常度”,虽然不无责备对方之意,但两个“信”字句流露出她在理智上替对方开脱的努力,从而使她蒙上了一层阴郁的自责色彩。此后,此赋在记叙之外又加强了环境描写,着力渲染了弃妇被迫离开时的悲伤、孤独、无奈。“悲谷风之不答,怨昔人之忽故。”被出后,尽管其夫呼之不答,弃若飞尘,她却“顾望”难舍,连乘马也为之“踌躇而回顾”,写得缠绵悱恻,悲戚动人。接着“被入门之初服,出登车而就路”一句更是令人为之凄怆。不改初服意味着不改初衷,信守同甘共苦、百年好合的诺言。这在客观上与其夫的无信无义也形成对照,蕴含着一定的讥刺意味,其忠爱执著的情操也在此得到渲染。结尾的“情怅恨而顾望,心郁结其不平”,则这名不幸女子既留恋又哀怨的心理逼真地展现出来。
全赋文辞清丽,情调哀怨,将马的通人情和途中飞鸟尚且“怆哀鸣而相慕”与其丈夫的“不答”等作对比,在鲜明对比中表现出其丈夫的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