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代将垂白,途穷乃叫阍。
气冲星象表,词感帝王尊。
天老书题目,春官验讨论。
倚风遗鶂路,随水到龙门。
竟与蛟螭杂,空闻燕雀喧。
青冥犹契阔,陵厉不飞翻。
儒术诚难起,家声庶已存。
故山多药物,胜概忆桃源。
欲整还乡旆,长怀禁掖垣。
谬称三赋在,难述二公恩。
《奉留赠集贤院崔于二学士》是唐代诗人杜甫创作的一首诗。这首诗概括地叙写了天宝十载(751年)杜甫作《三大礼赋》献给唐玄宗到召试不遇的全过程,抒发了作者对崔于二学士能赏识其赋并给予举荐的感激。全诗感情真挚,语言精练,富于感染力,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和史料价值。
昭代将垂白,途穷乃叫阍(1)。
生在清平的时代却垂老无成,无路可走只好来敲天子之门。
气冲星象表,词感帝王尊。
赋中的气势高冲星汉,生动的词彩感动了帝王。
天老书题目,春官验讨论。
宰相为我书写考试的题目,礼部评判我写出的文章。
倚风遗鶂路,随水到龙门。
我希望这次考试一帆风顺而不蹈鶂路,能像那鲤鱼顺水跳过龙门一样。
竟与蛟螭(2)杂,空闻燕雀(3)喧。
考试时得与集贤院的贤士们共处一堂,考完后徒然听到几声燕雀的噪嚷。
青冥犹契阔,陵厉不飞翻。
青云之志竟是这般地难以实现,空有雄健的翅膀却不能高翔。
儒术诚难起,家声庶已存。
靠儒家之术确实难以奋起,所幸我的诗名还能将家声传场。
故山多药物,胜概忆桃源。
我的故乡盛产药物,环境优美令人作桃源之想。
欲整还乡旆,长怀禁掖垣。
我想打点行装回归故里,行前深深眷恋集贤院的二位兄长。
谬称三赋在,难述二公恩。
你们对我的《三大礼赋》谬加称赞,我实在难以答谢二公的恩赏。
(1)叫阍:指向唐玄宗献《三大礼赋》事。阍,天子之门。
(2)蛟螭:喻集贤院里的贤士。
(3)燕雀:喻指评判考卷的礼部官署中的小人。
《奉留赠集贤院崔于二学士》此诗当作于唐玄宗天宝十一载(752年),时杜甫在长安。此前一年,杜甫献《三大礼赋》,玄宗奇之,使特朝集贤院,命宰相考他的文章,集贤院崔国辅、于休烈二学士对杜甫也给予提携,但因李林甫从中作梗,杜甫只落个“参列选序”的资格。“候补”了一年,见没有什么希望,于是杜甫暂回洛阳,在回洛阳前写此诗赠崔、于二人,发了一通牢骚。
《奉留赠集贤院崔于二学士》这首赠诗首二句“昭代将垂白,途穷乃叫阁”,开门见山,表明这次投匦献赋只是出于不得已:多方碰壁,日暮途穷;延恩匦既为“凡怀才抱器,希于闻达者”(《唐六典》)而设,就顾不得冒“惊驾”的风险,将希望寄托在这孤注一掷了。“气冲星象表,词感帝王尊”,也就是“往时文采动人主”(《莫相疑行》)的意思,是说三赋幸得“通天”,为玄宗所赏识。三大礼赋写得颇典雅,稍嫌板蒲,但也不乏文采。例如“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朝献太清宫赋》)、“桐花未吐,孙枝之鸾风相鲜;云气何多,宫井之蛟龙乱上”(《朝享太庙赋》)、“甲胄乘陵,转迅雷于荆门巫峡;玉帛清,霁夕雨于潇湘洞庭”(《有事于南郊赋》)等等,都是些很漂亮的骈辞俪句,若与初唐诸名家手笔相较,毫不逊色,文风也很接近。
其实,“动人主”的不止是“文采”,主要还是赋献得及时,内容也深获“圣心”。崔昌谈五行,卫包言星象,本是极其荒诞不经的事,《朝献太清宫赋》一上来追原行三大礼的因由,却冠冕堂皇地加以肯定说:“冬十有一月,天子既纳处士之谕、承汉继周,革弊用古,勒崇扬休。明年孟诹,将摅大礼以相籍。”即使要行大礼,按照封建祀典的常规,只须“朝享太庙”以祭祖,“有事于南郊”以合祭天地就足够了。如今不但要“朝献太清宫”以祭老子,还要将这一大礼放在首位,这显然不符合“革弊用古”的精神。作者不一定没意识到这一点,不过,为了讨皇帝喜欢,却借所谓“天师张道陵”(实指太清宫的道官)的口,引经据典地夸奖皇帝能厘正祀典说:“今王巨唐,帝(指玄元皇帝老子)之苗至于易制取法,足以朝登五帝,夕宿三皇。……臣道陵等,试本裔之青简,探之于缥囊;列圣有差,夫子闻斯于老氏;好问自久,宰我同科于季康。取拨乱反正,乃此其所长。”案《礼记·曾子问》载:“孔子曰:……袷条于祖则祝迎四庙之主,主出庙入庙必跸。“吾闻诸老聃。”又《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载:宰我,《孔子家语》载季康子都问过孔子关于五帝之德的事。仇兆鳌说:“夫子闻老氏,见圣祖当尊。宰我问帝德,见历代宜辩。拨乱反正,指祀典之礼言,即所云‘易制取法’也。”至于《朝享大庙赋》写祭毕推恩,泽被众生,感及人物,“福穰穰于阙,芳非非于玉斝。沛枯骨而破聋盲,施天胎而逮鳏寡。园陵动色,跃在藻之泉鱼;弓剑皆鸣,汗铸金之风马”;《有事于南郊赋》推崇玄宗能振兴唐祚,“插紫极之将颓,拾清芳于已缺。炉之以仁义,锻之以贤哲。……盖九五之后,人人自以遭唐虞;四十年来,家家自以为稷契”:更是极尽歌功颂德的能事。正当需要为举行不合古制的三大礼大造舆论的时候,居然有人自动献上这么三篇洋洋洒洒、振振有词而又颇富文采的赋来捧场,这不能不教玄宗喜出望外,而深表赞赏而特命待制集贤院以张扬其事了。
处士崔昌以议五行而得官,从献赋之初的受重视看,杜甫也并非毫无发迹的可能。朱鹤龄说:“玄宗崇祀玄元,方士争言符瑞,又信崔昌之议,欲比隆周、汉,不知淫祀矫诬,惭德多矣。三赋之卒章,皆寓规于颂,即子云风羽猎、甘泉意也。公诗云:‘赋料扬雄敌’,岂虚语哉?”其实扬雄作《甘泉》《羽猎》《长杨》《河东》四赋是歌颂汉朝的声威和皇帝的功德,后人艳称扬雄寓讽于赋,实属平白无故地拔高其辞赋的思想意义。因此也不能主观地认为杜甫“三赋之卒章,皆寓规于颂,即子云风羽猎、甘泉意”。对于玄宗的种种荒唐行径,杜甫即使有所腹非,但鉴于他当时求官心切,唯恐“词理野质,终不足以拂天听之崇高”,是不大可能、也不敢表露于口头笔底的。如果真“寓规于颂”,也不过是“讽一而劝百”,在玄宗这种为神仙、女色弄得神魂颠倒、昏聩不堪而又好大喜功、爱听奉承的皇帝眼里,那吞吞吐吐、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一“讽”,还甚至会被误认为一“劝”。那么,从实际效果上看,这就不是“讽一而劝百”,简直是“劝百而加一”了。
“倚风遗鶂路,随水到龙门”,紧接“天老”二句之后,大意是说虽然参加了宰相出题、学士判卷的考试,可惜未遇而退。《左传·僖公十六年》载“六鹢(或作鶂)退飞过宋都。”《昭明太子启》说:“鹢路颓风。”退飞是遇到了逆风的缘故。传说鲤鱼跳龙门,跳过的化龙,跳不过的曝腮点额而退(见《三秦记》)。“随水”句即用此典故;与上句合看,明显地表示他这次仍然是“曝腮点额而退”。“竟与蛟螭杂”,意谓这次待制集贤院,厕身于诸学士之间,有如鱼龙混杂。这是自谦的话。《史记·日者列传》有“风皇不与燕雀为群”的话古人多以“燕雀”喻小人。“空闻燕雀喧”,喻三大礼赋予这次应试所作诗文遭小人妄议。诗人对崔、于二学士的“称述”感激莫名,必然对反对意见要耿耿于怀了。“青冥犹契阔,陵厉不飞翻”,承上意,慨叹因小人信口雌黄而终于不得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他后来的《进封西岳赋表》说:“顷岁,国家有事于郊庙,幸得奏赋,待罪于集贤;委学官试文章,再降恩泽;仍猥以臣名实相副,送隶有司,参列选序。”可见这次应试的唯一收获是“送隶有司,参列选序”。换句话说,就是给了他一个交政府备案、准许参加候缺选官的资格。这当然会使他大失所望,就难免有青冥契阔之叹了。
最后一段意思比较明显,大致是说,不能奋起入朝,只好引退还乡;但“待制集贤院”这一段短暂的生活,和二位的“称述”之恩,却令诗人难以忘怀:“儒术诚难起,家声庶已存。故山多药物,胜概忆桃源。欲整还乡旆,长怀禁掖垣。谬称三赋在,难述二公恩。”诚挚地表达了对崔于二学士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