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芳魂消耗。
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恨无常》是清代小说家曹雪芹所创作的一首曲子,出自《红楼梦》第五回。这首曲子以贾元春鬼魂口吻,写贾元春死后,托梦给贾政夫妇,劝告他们从仕途官场抽身退步,以挽救贾府的败落。全曲套用白居易《长恨歌》的形式,采用渲染手法,烘托出一幅悲惨的画面。
喜荣华正好(1),恨无常又到(2)。眼睁睁,把万事全抛(3);荡悠悠,芳魂消耗(4)。
正在享受荣华富贵的好时光,没承想死亡已经来到。眼看着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抛弃,荡荡悠悠中就把年轻的生命消耗掉。
望家乡,路远山高(5),故(6)向爹娘梦里相寻告(7):儿命已入黄泉(8),天伦(9)呵,须要退步抽身(10)早!
回头望,家乡的路太遥远,因此特意在梦中把爹娘来相告,儿已去,爹娘啊,望及时醒悟越早作准备越好。
(1)喜荣华正好:指贾元春入宫为妃,显赫一时,贾府因此成为皇亲国戚。
(2)恨无常又到:指贾元春忽然夭亡。恨:遗憾,叹恨。无常:是佛家语言,原指人世一切即生即灭、变化无常,后俗传为勾命鬼。
(3)把万事全抛:抛下世间俗务,指死去。
(4)魂消耗:指元春的鬼魂忧伤憔悴。庚辰本、北师大本为“荡悠悠,把芳魂消耗”。
(5)望家乡,路远山高:甲戌本为“望家乡,路远山遥”。
(6)故:特意地。
(7)寻告:劝告,嘱咐。
(8)黄泉:迷信说的阴曹地府。
(9)天伦:古代制度用作父子、兄弟等亲属的代称,这里是父母的意思。贾元春用来称呼她的父亲贾政。
(10)退步抽身:从名利场中退出来。
曹雪芹以浪漫主义的手法,将《红楼梦十二支曲》和《金陵十二钗正册判词》写在了“贾宝玉神游大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这一回,这两组结构完整的组诗是“金陵十二钗”形象塑造的提纲。小说这一回,主要借由警幻仙子揭露金陵十二钗的命运,其中恨无常这支曲子是揭露贾元春命运的。
《红楼梦十二支曲》前面的两首曲子写贾宝玉的爱情悲剧和婚姻悲剧,从这支曲子开始,扩大到宝玉日后“亲历亲闻”的一些女子,写女性共同的悲惨命运,使作品的主题由婚恋进人到了一个更广阔的社会层面。
贾元春在小说中露面的次数虽然不是很多,但是她对贾府和大观园而言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正是因为有了她,才有了贾家的“鲜花着锦”、 “烈火烹油”之盛,才有了大观园的存在和园中女儿们那一段自由自在的生活。因此,元春被置于除钗、黛之外其他女性的首位。这支曲子与判词的着眼点有所不同,判词侧重于向读者勾勒出元春个体命运的历程,而曲子则截取了“元春之死”的画面,向我们揭示了元春之死与贾府盛极而衰、走向覆没的命运之间的密切联系,着眼点在元春对于贾府命运的影响。
此曲是以贾元春鬼魂的口吻写的。“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这句话,语带双关,既概括了元春的命运,同时也暗示了贾府荣华富贵的不可依恃。后面三句,以整齐的句式,反复强调了死亡的不可避免,以及对家人的挂念。随着生命的结束,尘世间的一切都应该结束了。然而元春的鬼魂却无法抛开对家人的牵挂,因为她对家族未来的命运充满了不祥的预感。因为悲恸与牵挂,元春的鬼魂也变得憔悴了。“望家乡,路远山高”一句,曾经引起前人的不少猜测。因为贾府就在京城,和元春所居的皇宫相隔不远,显然不能说是 “路远山高”。只要把这句话理解为人鬼殊途就可以了。曲子的后半部分,写的是元春向家人托梦,劝家人及早抽身,从政治斗争的是非漩涡中解脱出来。小说第十三回有秦可卿托梦给凤姐的情节,留下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登高必跌重”、“乐极生悲”等谶语。元春与秦可卿,一个是贾府表面风光的象征,一个是贾府内部溃烂的象征。她们共同暗示了贾家将不可避免地走向灭亡的结局。
元春的一生,达到了荣华富贵的顶峰,虽然位居深宫,不能经常与家人相聚,但她深得皇帝的宠爱,与那些被打人冷官的怨女不同。除了早逝以外,元春的一生还算是美满的。“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必然历程,这支曲子用阴风惨惨的画面,极力渲染“元春之死”的悲剧色彩,不仅因为死亡自身即是一个悲剧,而且因为元春之死与贾府这个大家族的命运息息相关。庚辰本脂批说元春之死“乃通部书之大过节,大关键”。脂砚斋在此曲后加了一条批语,称“悲险之至”,也正是着眼于贾府的家族命运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