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馀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馀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馀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馀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馀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中篇】
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风。若是,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灭,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无异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天下嚣嚣,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盛德与天下,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内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惟恐有变。虽有狡害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弭矣。
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之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借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者,见终始不变,知存亡之由。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矣。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故曰:「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过也。
【下篇】
秦并兼诸侯山东三十馀郡,缮津关,据险塞,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以戍卒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耰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阖,长戟不刺,强弩不射。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艰。于是山东大扰,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其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上。群臣之不信,可见于此矣。子婴立,遂不寤。藉使子婴有庸主之材,仅得中佐,山东虽乱,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宜未绝也。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馀君,常为诸侯雄。此岂世贤哉?其势居然也。且天下尝同心并力攻秦矣,当此之世,贤智并列,良将行其师,贤相通其谋,然困于阻险而不能进,秦乃延入战而为之开关,百万之徒逃北而遂坏。岂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势不便也。秦小邑并大城,守险塞而军,高垒毋战,闭关据厄,荷戟而守之。诸侯起于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亲,其下未附,名曰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也,必退师。案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为禽者,其救败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三主惑而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忠言未卒于口而身为戮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拑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谏,智士不谋也。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哀哉!
先王知雍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五伯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内畔矣。故周五序得其道,而千馀岁不绝;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由是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
野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过秦论》是贾谊政论散文的代表作,分上中下三篇。全文从各个方面分析秦王朝的过失,故名为《过秦论》。此文旨在总结秦速亡的历史教训,以作为汉王朝建立制度、巩固统治的借鉴,是一组见解深刻而又极富艺术感染力的文章。
《过秦论》上篇先讲述秦自孝公以迄始皇逐渐强大的原因:具有地理的优势、实行变法图强的主张、正确的战争策略、几世秦王的苦心经营等。行文中采用了排比式的句子和铺陈式的描写方法,富有气势;之后则写陈涉虽然本身力量微小,却能使强大的秦国覆灭,在对比中得出秦亡在于“仁义不施”的结论。中篇剖析秦统一天下后没有正确的政策,秦二世没有能够改正秦始皇的错误政策,主要指责秦二世的过失。下篇写秦在危迫的情况下,秦王子婴没有救亡扶倾的才力,主要指责秦王子婴的过失。
【上篇】
【上篇】
秦孝公(1)据崤函(2)之固,拥雍州(3)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4),有(13)席卷天下(5),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6)之心。当是时也,商君(7)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8)连衡(9)而斗诸侯(10)。于是秦人拱手(11)而取西河(12)之外(8)。
秦孝公占据着崤山和函谷关的险固地势,拥有雍州的土地,君臣牢固地守卫着来伺机夺取周王室的权力,(秦孝公)有统一天下的雄心。正当这时,商鞅辅佐他,对内建立法规制度,从事耕作纺织,修造防守和进攻的器械;对外实行连衡策略,使诸侯自相争斗。因此,秦人轻而易举地夺取了黄河以西的土地。
孝公既(57)没(14),惠文、武、昭襄(15)蒙故业,因(49)(16)遗策,南(53)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17)之地,北(47)收要害之郡(18)。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54)秦,不爱(19)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20)天下之士,合从(21)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56)孟尝,赵有(56)平原,楚有(56)春申,魏有(56)信陵。此四君(22)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19)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58)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56)宁越、徐尚(23)、苏秦、杜赫(24)之属为之谋,齐明(25)、周最(26)、陈轸(27)、召滑(28)、楼缓(29)、翟景(30)、苏厉(31)、乐毅(32)之徒通其意,吴起(33)、孙膑(34)、带佗(35)、倪良、王廖(36)、田忌(37)、廉颇、赵奢(38)之伦制(52)(44)(39)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40)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41)。秦无亡(46)(42)矢遗镞(43)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56)馀力而制(52)(44)(39)其弊(45),追亡(46)(42)逐北(47),伏尸百万(48),流血漂橹。因(49)(16)利(50)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54)国入朝。延及(55)孝文王、庄襄王,享国(51)之日浅,国家无事。
秦孝公死了以后,惠文王、武王、昭襄王承继先前的基业,沿袭前代的策略,向南夺取汉中,向西攻取巴、蜀,向东割取肥沃的地区,向北占领非常重要的地区。诸侯恐慌害怕,集会结盟,商议削弱秦国,不吝惜奇珍贵重的器物和肥沃富饶的土地,用来招纳天下的优秀人才,采用合纵的策略缔结盟约,互相援助,成为一体。在这个时候,齐国有孟尝君,赵国有平原君,楚国有春申君,魏国有信陵君。这四位封君,都见识英明有智谋,心地诚而讲信义,待人宽宏厚道而爱惜人民,尊重贤才而重用士人,以合纵之约击破秦的连横之策,联合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的部队。在这时,六国的士人,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等人为他们出谋划策,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等人沟通他们的意见,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等人统率他们的军队。他们曾经用十倍于秦的土地,上百万的军队,攻打函谷关来攻打秦国。秦人打开函谷关口迎战敌人,九国的军队有所顾虑徘徊不敢入关。秦人没有一兵一卒的耗费,然而天下的诸侯就已窘迫不堪了。于是,纵约失败了,各诸侯国争着割地来贿赂秦国。秦有剩馀的力量趁他们困乏而制服他们,追赶逃走的败兵,百万败兵横尸道路,流淌的血液可以漂浮盾牌。秦国凭借这有利的形势,割取天下的土地,重新划分山河的区域。强国主动表示臣服,弱国入秦朝拜。延续到孝文王、庄襄王,统治的时间不长,秦国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及(88)至始皇,奋六世(67)之馀烈,振(72)长策而御(68)宇内,吞二周(69)而亡(63)(61)诸侯,履至尊(70)而制(71)(62)(60)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72)四海。南(73)取百越(74)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74)之君,俯首系颈(75),委命下吏(76)。乃使蒙恬北(64)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馀里。胡人不敢南(73)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89)王(77)之道,焚百家之言(78),以愚黔首;隳名城(79),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80),铸以为金人(81)十二,以弱(82)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65)(59)河为池,据亿丈之城(83),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66)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85)之固,金城(86)千里,子孙帝王(87)万世之业也。
到始皇的时候,发展六世遗留下来的功业,以武力来统治各国,将西周、东周和各诸侯国统统消灭,登上皇帝的宝座来统治天下,用严酷的刑罚来奴役天下的百姓,威风震慑四海。秦始皇向南攻取百越的土地,把它划为桂林郡和象郡,百越的君主低着头,颈上捆着绳子(愿意服从投降),把性命交给司法官吏。秦始皇于是又命令蒙恬在北方修筑长城,守卫边境,使匈奴退却七百多里;胡人不敢向下到南边来放牧,勇士不敢拉弓射箭来报仇。秦始皇接着就废除古代帝王的治世之道,焚烧诸子百家的著作,来使百姓愚蠢;毁坏高大的城墙,杀掉英雄豪杰;收缴天下的兵器,集中在咸阳,销毁兵刃和箭头,冶炼它们铸造十二个铜人,以便削弱百姓的反抗力量。然后凭借华山为城墙,依据黄河为城池,凭借着高耸的华山,往下看着深不可测的黄河,认为这是险固的地方。好的将领手执强弩,守卫着要害的地方,可靠的官员和精锐的士卒,拿着锋利的兵器,盘问过往行人。天下已经安定,始皇心里自己认为这关中的险固地势、方圆千里的坚固的城防,是子子孙孙称帝称王直至万代的基业。
始皇既(105)没(90),馀威震于殊俗(94)。然陈涉瓮牖绳枢(95)之子,氓隶(96)之人,而迁徙之徒(97)也;才能不及(103)中人(98),非有(104)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99)之间,而倔(100)起阡陌(101)之中,率疲弊(92)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102)。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93)(91)秦族矣。
始皇去世之后,他的馀威(依然)震慑着边远地区。可是,陈涉不过是个破瓮做窗户、草绳做户枢的贫家子弟,是氓、隶一类的人,(后来)做了被迁谪戍边的卒子;才能不如普通人,并没有孔丘、墨翟那样的贤德,也不像陶朱、猗顿那样富有。(他)跻身于戍卒的队伍中,从田野间突然奋起发难,率领着疲惫无力的士兵,指挥着几百人的队伍,掉转头来进攻秦国,砍下树木作武器,举起竹竿当旗帜,天下豪杰像云一样聚集,回声似的应和他,许多人都背着粮食,如影随形地跟着。崤山以东的英雄豪杰于是一齐起事,消灭了秦的家族。
且(124)夫(110)天下非小弱(109)也,雍州(107)之地,崤函(106)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112)棘(113)矜(114),非铦(115)于钩(116)戟(117)长铩(118)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119)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120)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108)万乘之势,序八州(121)而朝同列(122),百有(123)馀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106)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况且那天下并没有缩小削弱,雍州的地势,崤山和函谷关的险固,是保持原来的样子。陈涉的地位,没有比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的国君更加尊贵;锄头木棍也不比钩戟长矛更锋利;那迁谪戍边的士兵也不能和九国部队抗衡;深谋远虑,行军用兵的方法,也比不上先前九国的武将谋臣。可是条件好者失败而条件差者成功,功业完全相反,为什么呢?假使拿东方诸侯国跟陈涉比一比长短大小,量一量权势力量,就更不能相提并论了。然而秦凭借着它的小小的地方,发展到兵车万乘的国势,管辖全国,使六国诸侯都来朝见,已经一百多年了;这之后把天下作为家业,用崤山、函谷关作为自己的内宫;陈涉一人起义国家就灭亡了,秦王子婴死在别人(项羽)手里,被天下人耻笑,这是为什么呢?就因为不施行仁政而使攻守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啊。
【中篇】
【中篇】
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127)面称帝,以养(131)四海。天下之士,斐然(132)向风(133)。若是,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125)卑微,五霸既(135)灭,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134),强凌弱(128),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126)。今秦南(127)面而王天下,是上有(129)天子也。既(135)元元之民冀(136)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当此之时,专威(137)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统一天下,吞并诸侯,临朝称帝,供养四海,天下的士人顺服的慕风向往,为什么会像这样呢?回答是:近古以来没有统一天下的帝王已经很久了。周王室力量微弱,五霸相继死去以后,天子的命令不能通行天下,因此诸侯凭着武力相征伐,强大的侵略弱小的,人多的欺凌人少的,战事不止,军民疲惫。如今秦皇南面称帝统治了天下,这就是在上有了天子啊。这样一来,那些可怜的百姓就都希望能靠他安身活命,没有谁不诚心景仰皇上,在这个时候,应该保住威权,稳定功业,是安定,是危败,关键就在于此了。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155)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146)而立私爱(138),焚文书(147)而酷刑法,先(148)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149)诈力,安危者贵(150)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151)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无异也。孤独而有(145)之,故其亡(142)(140)可立而待也。借使(152)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144)(141)(139)御(143)其政,后虽有(145)淫骄(154)之主,犹未有(145)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秦王怀着贪婪卑鄙之心,只想施展他个人的智慧,不信任功臣,不亲近士民,抛弃仁政王道,树立个人权威,禁除诗书古籍,实行严刑酷法,把诡诈权势放在前头,把仁德信义丢在后头,把残暴苛虐作为治理天下的前提。实行兼并,要重视诡诈和实力;安定国家,要重视顺时权变:这就是说夺天下和保天下不能用同样的方法。秦经历了战国到统一天下,它的路线没有改,他的政令没有变,这是它夺天下和保天下所用的方法没有不同。秦王孤身无辅却拥有天下,所以他的灭亡很快就来到了。假使秦王能够考虑古代的情况,顺着商、周的道路,来制定实行自己的政策,那么后代即使出现骄奢淫逸的君主,也不会有倾覆危亡的祸患。所以夏禹、商汤、周文王和周武王建立了国家,名号卓著,功业长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夫寒者利(156)裋褐,而饥者甘糟糠(161)。天下嚣嚣(162),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向使二世有(158)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159)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163)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157)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164),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盛德与天下,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内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惟恐有(158)变。虽有(158)狡害(165)之民,无离(160)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弭矣。
当今秦二世登上王位,普天之下没有人不伸长脖子盼着看一看他的政策。受冻的人穿上粗布短袄就觉得很好,挨饿的人吃上糟糠也觉得香甜。天下苦苦哀叫的百姓,正是新皇帝执政才能的表现。这就是说劳苦人民容易接受仁政。如果二世有一般君主的德行,任用忠贞贤能的人,君臣一心,为天下的苦难而忧心,服丧期间就改正先帝的过失,割地分民,封赏功臣的后代,封国立君,对天下的贤士以礼相待,把牢狱里的犯人放出来,免去刑戮,废除没收犯罪者妻子儿女为官家奴婢之类的杂乱刑罚,让被判刑的人各自返回家乡。打开仓库,散发钱财,以赈济孤独穷困的士人;减轻赋税,减少劳役,帮助百姓解除急困;简化法律,减少刑罚,给犯罪人以把握以后的机会,使天下的人都能自新,改变节操,修养品行,各自谨慎对待自身;满足万民的愿望,以威信仁德对待天下人,天下人就归附了。如果天下到处都欢欢喜喜安居乐业,唯恐发生变乱,那么即使有奸诈不轨的人,而民众没有背叛主上之心,图谋不轨的臣子也就无法掩饰他的奸诈,暴乱的阴谋就可以被阻止了。
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之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借公侯之尊,奋臂(166)于大泽(167),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
二世不实行这种办法,破坏宗庙,残害百姓,比始皇更加暴虐无道,重新修建阿房宫,使刑罚更加繁多,杀戮更加严酷,官吏办事苛刻狠毒,赏罚不得当,赋税搜刮没有限度,国家的事务太多,官吏们都治理不过来;百姓穷困已极,而君主却不加收容救济。于是奸险欺诈之事纷起,上下互相欺骗,蒙受罪罚的人很多,道路上遭到刑戮的人前后相望,连绵不断,天下的人都陷入了苦难。从君卿以下直到平民百姓,人人心中自危,身处穷苦之境,到处都不得安静,所以容易动乱。因此陈涉不凭商汤、周武王那样的贤能,不借公侯那样的尊贵,在大泽乡振臂一呼而天下响应,其原因就在于人民正处于危难之中。
故先(172)王(170)者,见终始不变,知存亡(169)(168)之由。是以牧民(174)之道,务在安之而已矣。下虽有(171)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故曰:「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173)为天子,富有(171)四海,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过也。
所以古代圣王能洞察开端与结局的变化,知道生存与灭亡的关键,因此统治人民的方法,就是要专心致力于使他们安定罢了。这样,天下即使出现叛逆的臣子,也必然没有人响应,得不到帮助力量了。所谓「处于安定状态的人民可以共同行仁义,处于危难之中的人民容易一起做坏事」,就是说的这种情况。尊贵到做了天子,富足到拥有天下,而自身却不能免于被杀戮,就是由于挽救倾覆局势的方法错了。这就是二世的错误。
【下篇】
【下篇】
秦并兼诸侯山东三十馀郡(183),缮津关,据险塞,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以戍卒(184)散乱之众数百,奋臂(182)大呼,不用弓戟(180)之兵,鉏耰(179)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阖(185),长戟(180)不刺,强弩不射。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艰。于是山东大扰,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178)(177)其三军之众要市于外(176),以谋其上。群臣之不信(186),可见于此矣。子婴立,遂不寤。藉使子婴有(181)庸主之材,仅得中佐,山东虽乱,三秦之地可全而有(181),宗庙之祀宜未绝也。
秦国兼并了诸侯,崤山以东有三十多个郡,修筑渡口关隘,占据着险要地势,修治武器,守护着这些地方。然而陈涉凭着几百名散乱的戌卒,振臂大呼,不用弓箭矛戟等武器,光靠锄头和木棍,虽然没有给养,但只要看到有人家住的房屋就能吃上饭,横行天下。秦朝险阻之地防守不住了,关卡桥梁封锁不住了,长戟刺不了,强弩射不了。楚军很快深入境内,鸿门一战,竟然连篱笆一样的阻拦都没有遇到。于是崤山以东大乱,诸侯纷纷起事,豪杰相继立王。秦王派章邯率兵东征,章邯凭着三军的众多兵力,在外面跟诸侯相约,做交易,图谋他的主上。秦君之间互相不信任,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了。子婴登位,最终也不曾觉悟,假使子婴有一般君主的才能,仅仅得到中等的辅佐之臣,崤山以东地区虽然混乱,秦国的地盘还是可以保全的,宗庙的祭祀也不会断绝。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馀君,常为诸侯雄。此岂世贤哉?其势居然也(197)。且(198)天下尝同心并力攻秦矣,当此之世,贤智并列,良将行其师,贤相通其谋,然困于阻险而不能进,秦乃延入战而为之开关,百万之徒逃北(189)而遂坏。岂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190),势不便也。秦小邑并大城,守险塞而军(199),高(194)垒毋战,闭关据厄(201),荷戟(192)而守之。诸侯起于匹夫(202),以利(190)合,非有(193)素王之行(203)也。其交未亲,其下未附(204),名曰亡(188)(187)秦,其实利(190)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也(205),必退师。案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191)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贵(195)为天子,富有(193)四海,而身为禽者,其救败(207)非也。
秦国地势有高山阻隔,有大河环绕,形成坚固防御,是个四面都有险要关塞的国家。从穆公以来,一直到秦始皇,二十多位国君,经常在诸侯中称雄。难道代代贤明吗?这是地位形势造成的呀!再说天下各国曾经同心合力进攻秦国。在这种时候,贤人智士会聚,有良将指挥各国的军队,有贤相沟通彼此的计谋,然而被险阻困住不能前进,秦国就引诱诸侯进入秦国境内作战,为他们打开关塞,结果崤山以东百万军队败逃崩溃。难道是因为勇气、力量和智慧不够吗?是地形不利,地势不便啊。秦国把小邑并为大城,在险要关塞驻军防守,把营垒筑得高高的而不轻易跟敌方作战,紧闭关门据守险塞,肩扛矛戟守卫在那里。诸侯们出身平民,是为了利益联合起来,并没德高望众而位居王位者的德行。他们的交往不亲密,他们的下属不亲附。名义上是说灭亡秦朝,实际上是为自己谋求私利。他们看见秦地险阻难以进犯,就必定退兵。如果他们能安定本土,让人民休养生息,等待秦的衰败,收纳弱小,扶助疲困,来指挥东方诸侯新建的各国的君主,就不用担心在天下实现不了自己的愿望了。可是他们尊贵身为天子,富足拥有天下,自己却遭擒获,这是因为他们在覆亡前夕没有做出挽救的措施。
秦王足己而不问,遂过而不变(214)。二世受之,因(212)(209)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213)无辅。三主惑而终身不悟,亡(211)(210),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虑知化(216)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217)者,秦俗多忌讳之禁(218),忠言未卒于口而身为戮没(208)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219),拑口而不言(220)。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谏,智士不谋也。天下已乱,奸不上闻(221),岂不哀哉!
秦王满足一己之功,不求教于人,一错到底而不改变。二世承袭父过,因循不改,残暴苛虐以致加重了祸患。子婴孤立无亲,自处危境,却又年幼而没有辅佐,三位君主一生昏惑而不觉悟,秦朝灭亡,不也是应该的吗?在这个时候,世上并非没有深谋远虑懂得形势变化的人士,然而他们所以不敢竭诚尽忠,纠正主上之过,就是由于秦朝的风气多有忌讳的禁规,忠言还没说完而自己就被杀戮了。所以使得天下之士只能侧着耳朵听,重叠双脚站立,闭上嘴巴不敢说话。因此,三位君主迷失了路途,而忠臣不敢进谏言,智士不敢出主意,天下已经大乱,皇上还不知道,难道不可悲吗?
先(227)王(224)知雍蔽(228)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229),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225)也,五伯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222)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振(223);及(226)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内畔矣。故周五序得其道,而千馀岁不绝(233);秦本末并失(234),故不能长。由是观之,安危之统(235)相去远矣。
先王知道壅塞不通就会伤害国家,所以设置公卿、大夫和士,来整治法律设立刑罚,天下因而得到治理。强盛的时候,禁止残暴诛讨叛乱,天下服从;衰弱的时候,五霸为天子征讨,诸侯也顺从;土地被割削的时候,在内能自守备,在外还有亲附,社稷得以保存。所以秦朝强盛的时候,繁法严刑,天下震惊;等到它衰弱的时候,百姓怨恨,天下背叛。周朝的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合乎根本大道,因而传国一千多年不断绝。而秦朝则是本末皆失,所以不能长久。由此看来,安定和危亡的纲纪相距太远了!
野谚(239)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240)。」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241),去就有(238)序,变化因(237)(236)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俗话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因此君子治理国家,考察于上古的历史,验证以当代的情况,还要通过人事加以检验,从而了解兴盛衰亡的规律,详知谋略和形势是否合宜,做到取舍有序,变化适时,所以历时长久,国家安定。
(1)秦孝公:生于公元前三八一年,死于前三三八年,战国时秦国的国君,名渠梁。穆公十五世孙。他任用商鞅变法,使秦富国强兵。
(2)崤函:崤山和函谷关。崤山,在函谷关的东边。函谷关,在河南省灵宝县。固,险要的地理位置。
(3)雍州:包括今陕西省中部和北部、甘肃省除去东南部的大部分地区、青海省的东南部和宁夏回族自治区一带地方。
(4)周室:这里指代天子之位的权势,并非实指周王室。战国初期,周王室已经十分衰弱,所统治的地盘只有三四十座城池,三万多人口。
(5)席卷天下:与下文「包举宇内、囊括四海、并吞八荒」是同义铺排。席,像用席子一样,名词作状语。下文的「包」「囊」同此。
(6)八荒:原指八方荒远的偏僻地方,此指代「天下」。
(7)商君:即商鞅,约生于公元前三九〇年,死于前三三八年。战国时卫人。姓公孙,名鞅。因封于商,号曰商君。先仕魏,为魏相公叔痤家臣。痤死后入秦,相秦十九年,辅助秦孝公变法,使秦国富强。孝公死,公子虔等诬陷鞅谋反,车裂死。
(8)外:对国外。
(9)连衡:也作「连横」,是一种离间六国,使它们各自同秦国联合,从而实施各个击破的策略。「连衡」一句为虚笔,张仪相秦始于惠文王十年,即公元前三二八年,是商鞅死后十年的事。
(10)斗诸侯:使诸侯自相争斗。斗,使动用法。
(11)拱手:两手合抱,形容毫不费力。
(12)西河:又称河西,今陕西东部黄河西岸地区。秦孝公二十二年(公元前三四〇年),商鞅伐魏,魏使公子为将而击之。商鞅遗书公子,愿与为好会而罢兵。会盟既已,商鞅虏公子而袭夺其军。其后十年间,魏屡败于秦,魏王恐,乃使使割西河之地献于秦以和。
(13)有:通「又」,用于连接整数和零数。
(14)没:通「殁」,死。
(15)惠文、武、昭襄:即惠文王、武王、昭襄王。惠文王是孝公的儿子,武王是惠文王的儿子,昭襄王是武王的异母弟。
(16)因:沿袭。
(17)膏腴:指土地肥沃。
(18)要害之郡:指政治、经济、军事上都非常重要的地区。
(19)爱:吝惜,吝啬。
(20)致:招致,招纳。
(21)合从:与秦「连横」之策相对,是联合六国共同对付秦国的策略。从,通「纵」。
(22)四君:指齐孟尝君田文、赵平原君赵胜、楚春申君黄歇、魏信陵君魏无忌。他们都是当时仅次于国君的当政者,皆以招揽宾客著称。
(23)徐尚:宋人。苏秦:洛阳人,是当时的「合纵长」。
(24)杜赫:周人。
(25)齐明:东周臣。
(26)周最:东周君儿子。
(27)陈轸:楚人。
(28)召滑:楚臣。
(29)楼缓:魏相。
(30)翟景:魏人。
(31)苏厉:苏秦的弟弟。
(32)乐毅:燕将.
(33)吴起:魏将,后入楚。
(34)孙膑:齐将。
(35)带佗:楚将。
(36)倪良、王廖:都是当时的兵家。
(37)田忌:齐将。
(38)廉颇、赵奢:赵将。
(39)制:统领、统帅。
(40)叩关:攻打函谷关。叩,击。
(41)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九国,就是上文的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逡巡,有所顾虑而徘徊或不敢前进。据《史记·六国表》载,并没有「九国之师」齐出动的情况,「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不尽合历史事实。
(42)亡:丢失,丢掉。
(43)镞:箭头。
(44)制:制裁,制服。
(45)弊:通「敝」,困敝、疲敝。
(46)亡:逃亡的军队,在此用作名词。
(47)北:败北的军队,名词。
(48)伏尸百万:这说的不是一次战役的死亡人数。秦击六国杀伤人数史书皆有记载,如前二九三年击韩伊阙,斩首二十四万;前二六〇年,破赵长平军,杀卒四十五万。
(49)因:趁着,介词。
(50)利:有利的形势,用作名词。
(51)享国:帝王在位的年数。
(52)制:控制。
(53)南:向南。
(54)弱:使(天下百姓)衰弱。
(55)及:动词,赶得上,追得上。
(56)有:通「又」,用于连接整数和零数。
(57)既:当是「则」的意思。《会注考证》引李笠曰:「当依《新书》作‘即’。」元元,平民百姓。
(58)离:经历。
(59)因:沿袭。
(60)制:统领、统帅。
(61)亡:丢失,丢掉。
(62)制:制裁,制服。
(63)亡:逃亡的军队,在此用作名词。
(64)北:败北的军队,名词。
(65)因:趁着,介词。
(66)利:有利的形势,用作名词。
(67)六世:指秦孝公、惠文王、武王、昭襄王、孝文王、庄襄王。
(68)御:驾御,统治。
(69)二周:在东周王朝最后的周赧王时,东西周分治。西周都于河南东部旧王城,东周则都巩,史称东西二周。西周灭于秦昭襄王五十一年,东周灭于秦庄襄王元年,不是始皇时事,作者只是为了行文方便才这样写的。
(70)履至尊:登帝位。
(71)制:控制。
(72)振:通「震」,震惊(粤教版已直接用所通假的字)。
(73)南:向南。
(74)百越:古代越族居住在江、浙、闽、粤各地,每个部落都有名称,而统称百越,也叫百粤。
(75)俯首系颈:意思是愿意顺从投降。系颈,颈上系绳,表示投降。
(76)下吏:交付司法官吏审讯。
(77)先王:本文指的是秦自孝公以来六代君王。先,已死去的长辈。
(78)焚百家之言:指秦始皇焚书坑儒。百家之言,诸子百家各学派的著作。言,言论,这里指著作。
(79)隳名城:毁坏高大的城墙。
(80)销锋镝:销毁兵器。销,熔化金属。锋,兵刃;镝,箭头。
(81)金人:《史记·秦始皇本纪》:「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重各千斤,置廷宫中。」
(82)弱:使(天下百姓)衰弱。
(83)亿丈之城:指华山。不测之渊,指黄河。
(84)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这两个句子用了互文的手法,应当理解为,「良将劲弩、信臣精卒,守要害之处,陈利兵而谁何」。信臣,可靠的大臣。谁何,呵问他是谁,就是缉查盘问的意思。何,通「呵」,呵喝。
(85)关中:秦以函谷关为门户,关中即指秦雍州地。
(86)金城:坚固的城池。金,比喻坚固。
(87)子孙帝王:子子孙孙称帝称王。帝王,名词活用动词
(88)及:动词,赶得上,追得上。
(89)先:把……放在前头。后,把……放在后头。
(90)没:通「殁」,死。
(91)亡:丢失,丢掉。
(92)弊:通「敝」,困敝、疲敝。
(93)亡:逃亡的军队,在此用作名词。
(94)殊俗:不同的风俗,指边远的地方。
(95)瓮牖绳枢:以破瓮作窗户,用草绳替代户枢系门板,形容家里贫穷。瓮,用瓮做;牖,窗户;绳,用绳子繫;枢,门扇开关的枢轴。
(96)氓隶:农村中地位低下的人。陈涉少时为人佣耕,所以称他为「氓隶」。氓,古时指农村居民。隶,奴隶。
(97)迁徙之徒:被征发戍边的人,指陈涉在秦二世元年被征发戍守渔阳。
(98)中人:一般人。
(99)蹑足行伍:置身于戍卒的队伍中。蹑足,蹈,用脚踏地,这里有「置身于……」的意思。行伍,古代军队编制,以五人为伍,二十五人为行,故以「行伍」代指军队。
(100)倔:通「崛」,突起(粤教版已直接用所通假的字)。
(101)阡陌:本是田间小道,这里代指民间。
(102)赢粮而景从:担着干粮如影随形地跟着。赢,担负;景,同「影」。
(103)及:动词,赶得上,追得上。
(104)有:通「又」,用于连接整数和零数。
(105)既:当是「则」的意思。《会注考证》引李笠曰:「当依《新书》作‘即’。」元元,平民百姓。
(106)崤函:崤山和函谷关。崤山,在函谷关的东边。函谷关,在河南省灵宝县。固,险要的地理位置。
(107)雍州:包括今陕西省中部和北部、甘肃省除去东南部的大部分地区、青海省的东南部和宁夏回族自治区一带地方。
(108)致:招致,招纳。
(109)弱:使(天下百姓)衰弱。
(110)且夫:复合虚词,表递进,相当「再说」「而且」。
(111)小弱:变小变弱。
(112)耰:通「耰」(粤教版已直接用所通假的字),古时的一种碎土平田用的农具,似耙而无齿。
(113)棘:酸枣木。
(114)矜:矛柄,这里指木棍。
(115)铦:锋利。
(116)钩:短兵器,似剑而曲。
(117)戟:以戈和矛合为一体的长柄兵器。
(118)铩:长矛。
(119)及:动词,赶得上,追得上。
(120)絜:衡量。
(121)序八州:给八州按次第排列座次。序,座次、次序,这里是排列次序的意思。八州,指兖州、冀州、青州、徐州、豫州、荆州、扬州、梁州。古时天下分九州,秦居雍州,六国分别居于其他八州。
(122)朝同列:使六国诸侯都来朝见。朝,使……来朝拜。同列,同在朝班,此指六国诸侯,秦与六国本来都是周王朝的同列诸侯。
(123)有:通「又」,用于连接整数和零数。
(124)且:连词,况且。
(125)周室:这里指代天子之位的权势,并非实指周王室。战国初期,周王室已经十分衰弱,所统治的地盘只有三四十座城池,三万多人口。
(126)弊:通「敝」,困敝、疲敝。
(127)南:向南。
(128)弱:使(天下百姓)衰弱。
(129)有:通「又」,用于连接整数和零数。
(130)南面:古代以坐北面南为尊位,帝王的座位面向南,所以称居帝位为「南面」。
(131)养:养育,统治.
(132)斐然:顺服的样子。斐,通「靡」。
(133)向风:归顺。
(134)力政:以武力征伐。政,通「征」。
(135)既:当是「则」的意思。《会注考证》引李笠曰:「当依《新书》作‘即’。」元元,平民百姓。
(136)冀:希望。
(137)专威:独擅威势。
(138)爱:吝惜,吝啬。
(139)制:统领、统帅。
(140)亡:丢失,丢掉。
(141)制:制裁,制服。
(142)亡:逃亡的军队,在此用作名词。
(143)御:驾御,统治。
(144)制:控制。
(145)有:通「又」,用于连接整数和零数。
(146)王道:古时指以仁义统治天下的政策。
(147)文书:诗书古籍。酷刑法,使刑法严酷。
(148)先:把……放在前头。后,把……放在后头。
(149)高:以为高,重视。
(150)贵:以为贵,重视。顺权,顺时权变。
(151)离:经历。
(152)借使:假使。
(153)制御:统治,控制。
(154)淫骄:荒淫骄横。
(155)不信:不忠实。
(156)利:有利的形势,用作名词。
(157)振:通「震」,震惊(粤教版已直接用所通假的字)。
(158)有:通「又」,用于连接整数和零数。
(159)先:把……放在前头。后,把……放在后头。
(160)离:经历。
(161)糟糠:酒滓、谷皮等粗劣食物,贫者以之充饥
(162)天下嚣嚣:天下百姓苦苦哀叫。
(163)收孥:古时,一人犯法,妻子连坐,没为官奴婢,谓之收孥。
(164)约法省刑:是汉初的立法原则之一,是为了缓和社会矛盾而实施的立法原则。
(165)狡害:狡猾为害。
(166)奋臂:振臂而起。
(167)大泽:大泽乡,是陈胜、吴广起义的地点。
(168)亡:丢失,丢掉。
(169)亡:逃亡的军队,在此用作名词。
(170)先王:本文指的是秦自孝公以来六代君王。先,已死去的长辈。
(171)有:通「又」,用于连接整数和零数。
(172)先:把……放在前头。后,把……放在后头。
(173)贵:以为贵,重视。顺权,顺时权变。
(174)牧民:治民。
(175)富有四海:享有全国的一切财富,旧时用以形容帝王。四海,指全国。
(176)外:对国外。
(177)因:沿袭。
(178)因:趁着,介词。
(179)耰:通「耰」(粤教版已直接用所通假的字),古时的一种碎土平田用的农具,似耙而无齿。
(180)戟:以戈和矛合为一体的长柄兵器。
(181)有:通「又」,用于连接整数和零数。
(182)奋臂:振臂而起。
(183)秦并兼诸侯山东三十馀郡: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原来六国的土地有三十多郡。山东,指崤山、函谷关以东,意即原来六国的土地。
(184)戍卒:防守边防的士兵。
(185)关梁不阖:关口和桥梁来不及封闭。阖,关闭。
(186)不信:不忠实。
(187)亡:丢失,丢掉。
(188)亡:逃亡的军队,在此用作名词。
(189)北:败北的军队,名词。
(190)利:有利的形势,用作名词。
(191)弱:使(天下百姓)衰弱。
(192)戟:以戈和矛合为一体的长柄兵器。
(193)有:通「又」,用于连接整数和零数。
(194)高:以为高,重视。
(195)贵:以为贵,重视。顺权,顺时权变。
(196)富有四海:享有全国的一切财富,旧时用以形容帝王。四海,指全国。
(197)其势居然也:是它的地理形势所在才这样的。即是说,由于所处地理形势好,才能称雄于诸侯。
(198)且:连词,况且。
(199)秦小邑并大城,守险塞而军:秦把小城的军队合并到大城之中,在险要关塞驻军据守。
(200)高垒毋战:构筑高高的营垒,不要作战。
(201)闭关据厄:关闭函谷关,把守住险要的关塞。
(202)诸侯起于匹夫:指山东各地的起义首领都是从平民中崛起的。匹夫,这里指普通老百姓。
(203)素王之行:素王的德行。素王,指没有王位而具有王者德行的人。
(204)其下未附:他们的下属还未亲附。
(205)彼见秦阻之难犯也:他们见到秦朝的防御是难以进犯的。
(206)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收养弱小,扶助疲敝,而使秦国的国君不怕不能在天下实现自己的意愿。
(207)救败:挽救败亡。
(208)没:通「殁」,死。
(209)因:沿袭。
(210)亡:丢失,丢掉。
(211)亡:逃亡的军队,在此用作名词。
(212)因:趁着,介词。
(213)弱:使(天下百姓)衰弱。
(214)遂过而不变:有过错因循而不能更改。
(215)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秦二世承继了秦始皇的做法,因循而不加以改变,又加上残暴酷虐,因而加重了祸患。
(216)深虑知化:智虑深远,了解形势变化的道理。
(217)拂过:提出纠正错误的意见。拂,违反。
(218)秦俗多忌讳之禁:秦朝的风习是禁忌很多。俗,习俗,风气。
(219)重足而立:两脚紧靠着站着,形容恭敬的样子。
(220)拑口而不言:闭着嘴不说话。形容心怀恐惧而不敢说话的样子。
(221)奸不上闻:坏消息不让皇帝知道。
(222)外:对国外。
(223)振:通「震」,震惊(粤教版已直接用所通假的字)。
(224)先王:本文指的是秦自孝公以来六代君王。先,已死去的长辈。
(225)弱:使(天下百姓)衰弱。
(226)及:动词,赶得上,追得上。
(227)先:把……放在前头。后,把……放在后头。
(228)雍蔽:阻塞,蒙蔽。指上下之间情况不通。
(229)饰法设刑:整饬法令,设立刑罚。饰,同「饬」,整顿。
(230)其弱也,五伯征而诸侯从:在它衰弱的时候,也能靠五伯的征伐而使诸侯服从。五伯,即春秋五霸。伯,同「霸」。
(231)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它削弱的时候,也能内部加强守护,外部交好其他国家而使政权保存下来。守,保持。附,靠近。
(232)繁法严刑而天下振:法令繁复,刑罚严酷而使得天下震动不安。振,同「震」。
(233)故周五序得其道,而千馀岁不绝:所以,周王朝设置五等爵位,符合治国的原则,因而延续了一千多年。五序,指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序,顺序。千馀岁,周王朝的统治,西、东周合计共八百馀年。这里说「千馀岁」,是夸大的说法。
(234)秦本末并失:秦王朝在根本和次要的方面都不正确,所以统治不能长久。本末,这里指治理国家的根本方针和采取的方法、手段。
(235)安危之统:指使得国家安全或者危险的原理。统,统绪,纲纪。
(236)因:沿袭。
(237)因:趁着,介词。
(238)有:通「又」,用于连接整数和零数。
(239)野谚:民谚
(240)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不忘记先前事情的经验教训,就是后来事情的借鉴。师,师法,借鉴。
(241)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明了盛衰的道理,明辨权位势力的适当运用。宜,适当,适宜。
(242)去就有序:取舍有一定的顺序。
西汉文帝时代,是汉代所谓的“太平盛世”,即“文景之治”的前期。贾谊以他敏锐的洞察力,透过表象,看到了西汉王朝潜伏的危机。当时,权贵豪门大量侵吞农民土地,逼使农民破产流亡,苛重的压迫剥削和酷虐的刑罚,也使阶级矛盾日渐激化。国内封建割据与中央集权的矛盾、统治阶级与劳动人民的矛盾以及民族之间的矛盾都日益加剧,统治者的地位有动摇的危险。
为了调和各种矛盾,使西汉王朝长治久安,贾谊在《陈政事疏》《论积贮疏》以及《过秦论》等著名的政论文中向汉室提出了不少改革时弊的政治主张。本文就是以劝诫的口气,从总结历史经验教训的角度出发,分析了秦王朝政治的成败得失,为汉文帝改革政治提供借鉴。在谈到写作目的时,贾谊说过他之所以要“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主张“去就有序,变化因时”,其目的是求得“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下篇)。《过秦论》一文总结秦朝兴亡的教训,实为昭汉之过。
从明、清到当代,几乎所有的古文选本都收录了《过秦论》(上篇),因此前人对它的评语很多。如清人姚鼐在《古文辞类纂》中评它为「雄骏宏肆」,近人吴闿生在《古文范》的夹批中评它「通篇一气贯注,如一笔书,大开大阖」。归纳大多数评论者的意见,主要说这篇文章气势充沛,一气呵成,一篇气「盛」的文章。
从语言的角度看,所谓气盛的文章,多用排比句或对偶句,本篇固不例外(如第二段中从「于是六国之士」以下,先用一「有」字领起,贯穿下面三句,罗列了大量历史人物,就是排比句式;如「蒙故业」以下四句,每两句一对仗,就是对偶句式。也有排比兼对偶的句式,如开头说秦孝公「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即是)。但这只是从表面现象去理解,在古典散文名篇中,用排比句或对偶句的文章并不少,却不一定篇篇气盛。如孔稚圭的《北山移文》,造句或排或偶,然而读起来并不感到气势磅礴。可见用排比句和对偶句只是增强文章气势的因素之一,属于外在的艺术技巧,而不是主要因素。
本篇之所以气盛而传诵不朽,之所以使人觉得有说服力,有三个原因。第一个是最主要的,即这篇文章虽是议论文,其中却用了十之七八的篇幅来叙事。用叙事来议论,是本篇最大的特点。作者用千馀字的篇幅叙述了从秦孝公到秦亡国这一百多年来的历史,概括地说明了秦由盛而衰的全过程和主要现象,同时还贯穿了作者本人的观点来说明其兴衰的关键所在,这就帮助我们对这一段历史有比较清楚的认识。这个特点为什么能使文章读起来有气势呢?关键在于:一、作者既能用概括扼要的笔墨来表达丰富的内容,让读者感到短短一篇文章竟然内容丰富,自然觉得它饱满充沛,思路自然而然地跟随着作者的笔锋,因此会显得气「盛」;二、贾谊对秦国由盛而衰、由兴而亡的叙述条理清晰,他抓住一条纵的线,即从秦孝公之兴到秦王朝之亡,始终是按照时间的顺序来安排文章的层次先后的;而对某一特定时间内的某一点,又突出地加以铺陈发挥,使人不仅看到「线」,还看到「线」上的一个个用浓墨重彩着重描述的「点」。于是读者会不由自主地顺着作者所安排的次序往下推,往下读,作者不中断,读者便不能中断,作者不节外生枝,读者就不能旁及其馀。因此,这也给人带来了气盛的感觉。
第二个使读者感到文章气盛的原因,亦即本篇所具有的另一特点:贾谊在用写赋的手法来写说议论文。写赋是需要铺张和夸大的,这篇文章通篇都采用了这种手法。比如第1段「有席卷天下」四句,「席卷」「包举」「囊括」「并吞」等词,基本同义;「天下」「宇内」「四海」和「八荒」,也是同一个意思。同一个意思而一连写上好几句,既有排比又有对仗,这就是写赋的夸张手法。下面第第第5等段中,都有类似的句子,不胜枚举。所谓「铺张扬厉」,主要就是指的这一类句子。这样,气势自然就充沛了,自然让读者感受到作者的笔锋锐不可当,咄咄逼人,读起来有劲头,有说服力,而且有欲罢不能之感。这是由于作者本人原是一位辞赋作家。作为作家,贾谊不仅是政治家,也是文学家;作为作品,《过秦论》同样具有文学作品的艺术特色。
第三个原因,也是这篇文章所具有的第三个特点,即作者用全篇对比的手法写出了他的论点。对比手法并不稀奇,而本篇精彩处却在于作者用了四个方面的对比:即秦国本身先强后弱、先盛后衰、先兴旺后灭亡的对比;秦与六国的对比;秦与陈涉的对比;陈涉与六国的对比。几种对比交织在一起,结构自然宏伟,气势也自然磅礴,话也显得更有分量了。主客观形势的不同,强弱盛衰难易的不同,都从几方面的对比中显现出来。而文章气盛的道理,便不难理解了。
前三段,主要写三个方面:一、秦国世世代代有野心;二、秦国实力愈来愈强大;三、由于靠实力,秦国统一天下并不很难。第一段着重写秦有野心,第二段着重写有实力,第三段兼而写之。全篇的铺排和对比都从这三方面入手,把具体史实贯穿进去,用概括的语言勾画出大的轮廓来,使叙述的内容有了倾向性,有了作者自己的观点。如说「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秦无亡矢遗镞之费」和第三段结束处写「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等,都是极写秦之野心和实力,极写其得天下并不难。与此同时,作者也写了另一方面,如「四君」「九国之师」「六国之士」等,愈写对方强大也就愈衬托秦之强大,这是烘云托月的手法。但我们却感到:愈写秦之强大,就愈见秦之骄横愚昧;愈写秦之过度自信,就愈见秦之主观片面;愈写秦之野心极大,就愈见秦之眼光短浅。作者虽处处叙而不论,却处处为最后一段的议论在「蓄势」。这样的文章,读起来自然感到饱满酣畅了。
第二段结尾只说了九个字:「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这当然是事实,但也并非一点可写的事件都没有。然而,作者不准备在这里多费笔墨,只把那一条贯穿于秦各个时期的纵线画出来便止。从行文方面来说,一篇气盛的文章也不能毫不喘息。第三段开头的十几个字,就给全篇形成一个短暂的停顿。明代古文家归有光就说过,这是「如人吐气」(见归有光《评点史记》)。我们固然不能形式主义地看问题,硬要在一气呵成的文章里安插一个「气口」;但文章写到这里,自然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如人吐气」还是有必要的。
第三段写秦始皇:野心与实力,兼而写之。但第三段与第二段不一样。第儿段是用正反对比手法两面写,第三段却全从正面写,把秦始皇的实力与野心描绘得淋漓尽致,愈写愈足。甚至到了第四段开头处,还要找补两句:「始皇既没,馀威震于殊俗」。吴闿生夹批:「再加二句,十分酣恣。」然而,作者笔锋一转,又改从陈涉写起,却处处对陈涉寓褒于贬,这就更加体现出秦之灭亡实有自取其祸之道了。
最末一段是「论」和「断」,仍用对比手法把几个方面综合到一起,然后得出结论,即所谓「断」。为了使结论下得郑重,便又把秦重新提起总说一遍,才以「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收尾。文章须能放能收,能开能合,始见本领。
这篇文章在当时确实起了积极的影响。贾谊作为士大夫,固然站在封建统治阶级立场为汉王朝出谋划策。但他却能认识到农民起义的力量,认识到秦王朝灭亡的关键在于失掉民心和过分迷信武力,封建统治者野心大而虐待人民,终于被人民灭亡。有了这个认识,统治阶级才开始考虑如何缓和社会矛盾,以巩固自己的统治政权。这才说明农民起义真正推动了历史前进的车轮。有了贾谊这一番描绘,汉朝的皇帝才能真正总结秦代由盛而衰、由强而弱的经验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