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挑灯读楚辞,昔人句句不吾欺。
更堪临水登山处,正是浮家泛宅时。
巴酒不能消客恨,蜀巫空解报归期。
灞桥烟柳知何限,谁念行人寄一枝。
《秋夜怀吴中》是南宋诗人陆游创作的一首七言律诗,这首诗将乡愁和《楚辞》中的忧思及自己对国事的关切三者结合起来写。颈联中“客恨”照应首联,当与楚辞“句句”所含之恨有关,“归期”照应颔联,同时又是“怀吴中”的进一步深化。尾联离开前六句的思路独辟蹊径,由自己在蜀川怀吴中联想到吴中无人怀念自己。这首诗意蕴深曲,耐人寻味,对仗工整,使事熨帖。
秋夜挑灯读楚辞(1),昔人句句不吾欺(2)。
秋天凄冷的夜里诗人独自坐在灯下读着《楚辞》,让我感到古人的每一句话都没有欺骗我。
更堪临水登山处(3),正是浮家泛宅(4)时。
如今,我羁旅在外,每次跋山涉水,四处漂泊之时,正是我对家人思念的时候。
巴酒(5)不能消客恨,蜀巫(6)空解报归期。
想借酒浇愁,可是巴蜀的美酒并不能消除我心中的愁苦,蜀地的巫师也无法告诉我回家的日子。
灞桥烟柳(7)知何限,谁念行人(8)寄一枝(9)。
灞水桥边那么多的柳条,又有谁想起漂泊在外的我,给我这远行的人寄来一枝呢?
(1)楚辞:战国屈原、宋玉等人及汉初贾谊、淮南小山等所创作的骚体类文章的总称。这里特指屈原、宋玉的作品。
(2)不吾欺:“不欺吾”的倒装,“没有欺骗我”的意思。
(3)更堪临水登山处:用《楚辞·九辩》“僚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句意。
(4)浮家泛宅:以船为家,到处漂泊。
(5)巴酒:夔州乡村所酿的一种酒。
(6)蜀巫:蜀中占卜的巫师。
(7)灞桥烟柳:灞桥在汉唐故都长安城东汉文帝陵附近,为汉唐人折柳送别的所在。
(8)行人:指作者自己。
(9)一枝:指“灞桥烟柳”。
陆游于乾道六年(1170年)赴夔州通判任时即慨叹“局促常悲类楚囚,迁流还叹学齐优”。国势不振,壮志难酬,因此他又常常寄同情于屈原。“离骚未尽灵均恨,志士千秋泪满裳。”后来终于有一个报效国家的机会——赴南郑佐王炎干办公事,但不到一年就调任成都宣抚使参议官,诗人曾痛心地唱道:“渭水岐山不出兵,却携琴剑锦官城。”不久,又被调离成都,在蜀州、嘉州、荣州任职,过着“似闲有俸钱,似仕士薄书。似长免事任,似属非走趋”的生活。闲散之中,“匹马戍梁州”的英雄竟“身如林下僧”,所以同因谗遭逐的屈原感情上就更接近了。《秋夜怀吴中》这首写于淳熙元年(1174年)离蜀州通判任后,即借思乡之情抒不能为国尽力之恨。
第一联中的“挑灯”、“句句”看似寻常,其实却是理解全诗的关键。这一联里诗人只说楚辞“不吾欺”,第三句又用《楚辞·九辩》中的句意,“不吾欺”的当是指楚辞中慨叹远游漂泊的诗句。这样理解自然不错,因为伤羁旅是本篇第二句以下着力描写的内容,也是全诗的重要主题。但是,如果研讨一下“挑灯”、“句句”四字,那么认识还有可能更进一步。诗言“挑灯”,当然是久读,因而所读的绝非楚辞中的一篇一章;又说“句句”,我们便知道“不吾欺”者就不单是“登山临水”一意,相反,贯穿在楚辞“句句”中的主要精神——关心国家命运、指斥权奸误国、对因谗被逐的不满等等,应该也是作者内心所深许的严羽《仓浪诗话》说,写诗“语忌直,意忌浅,脉忌露”。陆游此诗即用“引而不发”的方式,把乡思和楚辞中的忧愤联系起来,不但形式上含蕴深曲,耐人咀嚼,而且内容也远远超过了一般游子怀乡、志士不遇的篇什。王世贞《艺苑卮言》卷四说:“诗自正宗之外,如昔人所称‘广大教化主’者,于长庆得一人,曰白乐天;于元年丰得一人焉,曰苏子瞻;于南渡后得一人,曰陆务观:为其情事景物之悉备也。”把陆游和白居易、苏轼并列,可以说是当之无愧。
陆游七律,前人推崇备至。沈德潜说:“放翁七言律,对仗工整,使事熨帖,当时无与比埒。”刘克庄更说:“古人好对偶被放翁用尽。”这首诗中间四句不仅对偶亲切、自然、工致,而且含义也十分丰富。“临水登山”与“浮家泛宅”虽同写羁旅,但前者侧重远游,后者侧重漂泊,而且一句用“处”,一句用“时”,从空间和时间两方面突出作者的旅寓情怀。即使是“更堪”、“正是”这些虚字的使用,也道出了诗人已经不堪宦游而又不得不继续寄旅的内心世界。颈联中“客恨”照应首联,当与楚辞“句句”所含之恨有关;“归期”照应颔联,同时又是“怀吴中”的进一步深化。“巴酒”不能消恨,可见旧恨犹在;“蜀巫”空报归期,则新恨又添。此外,“巴酒”、“蜀巫”虽是前人诗歌中常见的熟语,但是作者当时身在成都,用得便更显切当。
尾联离开前六句的思路独辟蹊径,由自己在蜀川怀吴中联想到吴中无人怀念自己,两相对比之下,更加显示了千里客居者的孤独和苦闷。写法上,这一联有两重含义:一是用“柳”音关“留”,明写留恋吴中——这是古人诗文中的常见用法;一是用“灞桥”意关京都,暗示朝廷中没有人赏识自己的才能——这则是本篇的独到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