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二者皆讥,而学士多称于世云。至如以术取宰相卿大夫,辅翼其世主,功名俱著于春秋,固无可言者。及若季次、原宪,闾巷人也,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义不苟合当世,当世亦笑之。故季次、原宪终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厌。死而已四百馀年,而弟子志之不倦。今遊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
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于井廪,伊尹负于鼎俎,傅说匿于傅险,吕尚困于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饭牛,仲尼畏匡,菜色陈、蔡。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犹然遭此菑,况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胜道哉!
鄙人有言曰:「何知仁义,已飨其利者为有德。」故伯夷丑周,饿死首阳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贬王;跖、蹻暴戾,其徒诵义无穷。由此观之,「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非虚言也。
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久孤于世,岂若卑论侪俗,与世沈浮而取荣名哉!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苟而已也。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间者邪?诚使乡曲之侠,予季次、原宪比权量力,效功于当世,不同日而论矣。要以功见言信,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
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于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其埶激也。至如闾巷之侠,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然儒、墨皆排摈不载。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捍当世之文罔,然其私义廉絜退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至如朋党宗强比周,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遊侠亦丑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与暴豪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
鲁朱家者,与高祖同时。鲁人皆以儒教,而朱家用侠闻。所藏活豪士以百数,其馀庸人不可胜言。然终不伐其能,歆其德,诸所尝施,唯恐见之。振人不赡,先从贫贱始。家无馀财,衣不完采,食不重味,乘不过軥牛。专趋人之急,甚己之私。既阴脱季布将军之阸,及布尊贵,终身不见也。自关以东,莫不延颈愿交焉。
楚田仲以侠闻,喜剑,父事朱家,自以为行弗及。田仲已死,而雒阳有剧孟。周人以商贾为资,而剧孟以任侠显诸侯。吴楚反时,条侯为太尉,乘传车将至河南,得剧孟,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无能为已矣。」天下骚动,宰相得之若得一敌国云。剧孟行大类朱家,而好博,多少年之戏。然剧孟母死,自远方送丧盖千乘。及剧孟死,家无馀十金之财。而符离人王孟亦以侠称江淮之间。
是时济南瞷氏、陈周庸亦以豪闻,景帝闻之,使使尽诛此属。其后代诸白、梁韩无辟、阳翟薛兄、陕韩孺纷纷复出焉。
郭解,轵人也,字翁伯,善相人者许负外孙也。解父以任侠,孝文时诛死。解为人短小精悍,不饮酒。少时阴贼,慨不快意,身所杀甚众。以躯借交报仇,藏命作奸剽攻,不休及铸钱掘冢,固不可胜数。适有天幸,窘急常得脱,若遇赦。及解年长,更折节为俭,以德报怨,厚施而薄望。然其自喜为侠益甚。既已振人之命,不矜其功,其阴贼著于心,卒发于睚眦如故云。而少年慕其行,亦辄为报仇,不使知也。解姊子负解之势,与人饮,使之嚼。非其任,强必灌之。人怒,拔刀刺杀解姊子,亡去。解姊怒曰:「以翁伯之义,人杀吾子,贼不得。」弃其尸于道,弗葬,欲以辱解。解使人微知贼处。贼窘自归,具以实告解。解曰:「公杀之固当,吾儿不直。」遂去其贼,罪其姊子,乃收而葬之。诸公闻之,皆多解之义,益附焉。
解出入,人皆避之。有一人独箕倨视之,解遣人问其名姓。客欲杀之。解曰:「居邑屋至不见敬,是吾德不修也,彼何罪!」乃阴属尉史曰:「是人,吾所急也,至践更时脱之。」每至践更,数过,吏弗求。怪之,问其故,乃解使脱之。箕踞者乃肉袒谢罪。少年闻之,愈益慕解之行。
雒阳人有相仇者,邑中贤豪居间者以十数,终不听。客乃见郭解。解夜见仇家,仇家曲听解。解乃谓仇家曰:「吾闻雒阳诸公在此间,多不听者。今子幸而听解,解奈何乃从他县夺人邑中贤大夫权乎!」乃夜去,不使人知,曰:「且无用,待我去,令雒阳豪居其间,乃听之。」
解执恭敬,不敢乘车入其县廷。之旁郡国,为人请求事,事可出,出之;不可者,各厌其意,然后乃敢尝酒食。诸公以故严重之,争为用。邑中少年及旁近县贤豪,夜半过门常十馀车,请得解客舍养之。
及徙豪富茂陵也,解家贫,不中訾,吏恐,不敢不徙。卫将军为言:「郭解家贫不中徙。」上曰:「布衣权至使将军为言,此其家不贫。」解家遂徙。诸公送者出千馀万。轵人杨季主子为县掾,举徙解。解兄子断杨掾头。由此杨氏与郭氏为仇。
解入关,关中贤豪知与不知,闻其声,争交驩解。解为人短小,不饮酒,出未尝有骑。已又杀杨季主。杨季主家上书,人又杀之阙下。上闻,乃下吏捕解。解亡,置其母家室夏阳,身至临晋。临晋籍少公素不知解,解冒,因求出关。籍少公已出解,解转入太原,所过辄告主人家。吏逐之,迹至籍少公。少公自杀,口绝。久之,乃得解。穷治所犯,为解所杀,皆在赦前。轵有儒生侍使者坐,客誉郭解,生曰:「郭解专以奸犯公法,何谓贤!」解客闻,杀此生,断其舌。吏以此责解,解实不知杀者。杀者亦竟绝,莫知为谁。吏奏解无罪。御史大夫公孙弘议曰:「解布衣为任侠行权,以睚眦杀人,解虽弗知,此罪甚于解杀之。当大逆无道。」遂族郭解翁伯。
自是之后,为侠者极众,敖而无足数者。然关中长安樊仲子,槐里赵王孙,长陵高公子,西河郭公仲,太原卤公孺,临淮儿长卿,东阳田君孺,虽为侠而逡逡有退让君子之风。至若北道姚氏,西道诸杜,南道仇景,东道赵他、羽公子,南阳赵调之徒,此盗跖居民间者耳,曷足道哉!此乃乡者朱家之羞也。
太史公曰:吾视郭解,状貌不及中人,言语不足采者。然天下无贤与不肖,知与不知,皆慕其声,言侠者皆引以为名。谚曰:「人貌荣名,岂有既乎!」於戏,惜哉!
【索隐述赞】遊侠豪倨,借借有声。权行州里,力折公卿。朱家脱季,剧孟定倾。急人之难,免雠于更。伟哉翁伯,人貌荣名。
《游侠列传》是《史记》名篇之一,记述了汉代著名侠士朱家、剧孟和郭解的史实。司马迁实事求是地分析了不同类型的侠客,充分地肯定了「布衣之侠」、「乡曲之侠」、「闾巷之侠」,赞扬了他们「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不矜其能,不伐其德」等高贵品德。
这些被班固视为「罪已不容于诛」(《汉书·游侠传》)的社会底层的人们,在司马迁的笔下却成为倾倒天下大众的英雄,并对他们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对迫害他们的人表示极大愤慨,揭示了汉朝法律的虚伪和不公正的本质。当然,作者对那些被视为「朱家之羞」的「盗跖居民间者」式的豪侠却加以否定和鞭挞。同时作者借儒形侠,又写公孙弘等的诛侠之举,委婉地表现了作者对此类儒者的愤激之情,「真极用意文字」(姚苎田《史记精华录》),难怪正统的封建史学家班固称此文是「退处士而进奸雄」(《汉书·游侠传》)。
此文不但善于叙事,且叙事与议论相结合,行文中「咨嗟慷慨,感叹宛转」(《史记评林》引董份语),处处倾泻「愤激」「不平之气」(何良俊《四友斋丛说》),且层层回环,步步转折,曲尽其妙,真「百代之绝」(董份语)。文章结构严谨有序,前有叙论,为一篇之纲,后分叙诸侠之事,为叙论作注脚,「太史公曰」总一篇之旨,明作者之情,前后辉映,「篇章之妙,此又一奇也」(吴见思《史记论文》)。
韩子(1)曰:「儒(2)以文乱法,而侠(3)以武(4)犯禁(5)。」二者(6)皆讥(7),而学士(8)多(37)(29)称(34)(9)于世云。至如以术(10)取宰相(32)卿大夫,辅翼(11)其世主(12),功名俱著(36)于春秋,固无可言者。及若(35)季次(13)、原宪(14),闾巷人(15)也,读书怀(16)独行(33)(17)君子之(38)德(31),义不苟合当(42)世,当(42)世亦笑之(38)。故季次(13)、原宪(14)终身空室(18)蓬户(19),褐衣(20)疏食(21)不厌(39)(22)。死而已(40)四百馀年,而弟子志(23)之(38)不倦。今遊侠(3),其行(33)虽不轨(24)于正义(25),然其言必信,其行(33)必果(26),已(40)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38)厄困,既(43)已(40)存亡(41)死生矣,而不矜(27)其能,羞伐(30)(28)其德(31),盖亦有足多(37)(29)者焉。
韩非子说:「儒生以儒家经典来破坏法度,而侠士以勇武的行为违犯法令。」韩非对这两种人都加以讥笑,但儒生却多被世人所称扬。至于用权术取得宰相卿大夫的职位,辅助当代天子,功名都被记载在史书之中,这本来没有什么可说的。至于象季次、原宪,是平民百姓,用功读书,怀抱着特异的君子的德操,坚守道义,不与当代世俗苟合,当代世俗之人也嘲笑他们。所以季次、原宪一生住在空荡荡的草屋之中,穿着粗布衣服,连粗饭都吃不饱。他们死了四百余年了,而他们的世代相传的弟子们,却不知倦怠地怀念着他们。现在的遊侠者,他们的行为虽然不符合道德法律的准则,但是他们说话一定守信用,做事一定果敢决断,已经答应的必定实现,以示诚实,肯于牺牲生命,去救助别人的危难。已经经历了生死存亡的考验,却不自我夸耀本领,也不好意思夸耀自己功德,大概这也是很值得赞美的地方吧!
且(63)缓急(62)(60)(45),人之(64)所时有也。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46)于井廪(47),伊尹(48)负(61)(49)于鼎(50)俎,傅说匿于傅险(51),吕尚困于棘津(52),夷吾(53)桎梏,百里(54)饭牛(55),仲尼(56)畏(57)匡,菜色陈、蔡。此皆学士(44)所谓有道仁人也,犹然(58)遭此菑(59),况以中材而涉乱世之(64)末流乎?其遇害何可胜道哉!
况且危急之事,是人们时常能遇到的。太史公说:「从前虞舜在淘井和修廪时遇到了危难,伊尹曾背负鼎俎当厨师,傅说曾藏身傅岩服苦役,吕尚曾在棘津遭困厄,管仲曾经戴过脚镣与手铐,百里奚曾经喂牛当奴隶,孔子曾经在匡遭拘囚,在陈、蔡遭饥饿。这些人都是儒生所称扬的有道德的仁人,尚且遭遇这样的灾难,何况是中等才能而又遇到乱世的人呢?他们遇到的灾难怎么可以说得完呢?
鄙人(66)有言曰:「何知仁义,已(79)飨(67)其利者为有德(77)。」故伯夷(68)丑(69)周,饿死首阳山,而文武(65)不以(71)其故贬王(72);跖、蹻暴戾(73),其徒诵(76)义(74)无穷。由此观之(78),「窃钩者(75)诛,窃国者侯,侯之(78)门仁义存」,非虚言也。
世俗人有这样的说法:「何必去区别仁义与否,已经受利的就是有德。」所以伯夷以吃周粟为可耻,竟饿死在首阳山;而文王和武王却没有因此而损害王者的声誉。盗跖和庄蹻凶暴残忍,而他们的党徒却歌颂他们道义无穷。由此可见,「偷盗衣带钩的要杀头,窃取国家政权的却被封侯,受封为侯的人家就有仁义了」,这话并非虚假不实之言。
今拘学(85)或(86)抱咫尺之(106)义(87),久孤于世,岂若(102)卑论(88)侪俗,与世沈浮而取荣名哉!而布衣(89)之(106)徒,设(90)取予(98)(91)然诺(92),千里诵(93)义(84),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苟而已(109)也。故士穷窘(83)而得委命(101)(94),此岂非人之(106)所谓贤豪间者(95)邪(96)?诚使乡(111)曲(97)之(106)侠(80),予(98)季次(81)、原宪(82)比权(108)(105)量力,效功(99)于当(110)世,不同日而论矣。要(100)以功见(103)言信,侠(80)客(107)(104)之(106)义又曷可少哉!
现在拘泥于偏面见闻的学者,有的死守着狭隘的道理,长久地孤立于世人之外,哪能比得上以低下的观点迁就世俗,随世俗的沉浮而猎取荣耀和名声的人呢?而平民百姓之人,看重取予皆符合道义、应允能实现的美德,千里之外去追随道义,为道义而死却不顾世俗的责难,这也是他们的长处,并非随便就可做到的。所以读书人处在穷困窘迫的情况下,愿意托身于他,这难道不就是人们所说的贤能豪侠中间的人吗?如果真能让民间遊侠者与季次、原宪比较权势和力量,比对当今社会的贡献,是不能同日而语的。总之,从事情的显现和言必有信的角度来看,侠客的正义行为又怎么可以缺少呢!
古布衣(116)之(139)侠(113),靡(118)得而闻已(140)。近世延陵(119)、孟尝、春申、平原、信陵(120)之(139)徒,皆因(141)王者亲属,藉(121)于有土(122)卿相之(139)富厚,招天下贤者,显(135)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123),其埶激(124)也。至如闾巷之(139)侠(113),修行(136)砥名(125),声施于天下,莫不称(137)(114)贤,是为难耳。然儒(112)、墨皆排摈(126)不载。自秦以前,匹夫之(139)侠(113),湮灭不见(138),余甚恨之(139)。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127)之(139)徒,虽时捍当(142)世之(139)文罔(128),然其私义廉絜退让,有足称(137)(114)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至如朋党宗强(129)比周(130),设(117)财役贫,豪暴侵凌(132)孤弱,恣(133)欲自快,遊侠(113)亦丑(115)之(139)。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134)以朱家、郭解等令与暴豪之(139)徒同类而共笑之(139)也。
古代的平民侠客,没有听说过。近代延陵季子、孟尝君、春申君、平原君、信陵君这些人,都因为是君王的亲属,依仗封国及卿相的雄厚财富,招揽天下的贤才,在各诸侯国中名声显赫,不能说他们不是贤才。这就比如顺风呼喊,声音并非更加宏亮,而听的人感到清楚,这是风势激荡的结果。至于闾巷的布衣侠客,修行品行,磨砺名节,好的名望传布天下,无人不称赞他的贤德,这是难以做到的。然而儒家和墨家都排斥扬弃他们,不在他们的文献中加以记载。从秦朝以前,平民侠客的事迹,已经被埋没而不能见到,我很感遗憾。据我听到的情况来看,汉朝建国以来,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这些人,他们虽然时常违犯汉朝的法律禁令,但是他们个人的行为符合道义,廉洁而有退让的精神,有值得称赞的地方。他们的名声并非虚假地树立起来的,读书人也不是没有根据地附和他们的。至于那些结成帮派的豪强,互相勾结,依仗财势奴役穷人,凭借豪强暴力欺凌孤独势弱的人,放纵欲望,自己满足取乐,这也是遊侠之士认为可耻的。我哀伤世俗之人不能明察这其中的真意,却错误地把朱家和郭解等人与暴虐豪强之流的人视为同类,一样地加以嘲笑。
鲁(146)朱家者,与高祖同时。鲁(146)人皆以儒(143)教,而朱家用(147)侠(144)闻。所藏活(148)豪士以百数,其馀庸人(149)不可胜言。然终不伐(150)(145)其能,歆(151)其德(152),诸所尝施(153),唯恐见(163)之(167)。振(162)(154)人不赡(155),先从贫贱始。家无馀财,衣不完采(156),食不重味,乘不过(168)軥牛。专趋(157)人之(167)急(165)(158),甚己之(167)私。既(169)阴(164)脱(166)(159)季布将军之(167)阸,及布尊贵,终身不见(163)也。自关以东,莫不延颈(160)愿交(161)焉。
鲁国的朱家与高祖是同一时代的人。鲁国人都喜欢儒家思想的教育,而朱家却因为侠士而闻名。他所藏匿而救活的豪杰有几百个,其余普通人被救的说也说不完。但他始终不夸耀自己的才能,不自我欣赏他对别人的恩德,那些他曾经给予过施舍的人,唯恐再见到他们。他救济别人的困难,首先从贫贱的开始。他家中没有剩余的钱财,衣服破得连完整的采色都没有,每顿饭只吃一样菜,乘坐的不过是个牛拉的车子。他一心救援别人的危难,超过为自己办私事。他曾经暗中使季布将军摆脱了被杀的厄运,待到季布将军地位尊贵之后,他却终身不肯与季布相见。从函谷关往东,人们莫不伸长脖子盼望同他交朋友。
楚田仲以侠(170)闻,喜剑,父事(173)朱家,自以为行(184)弗及。田仲已(195)死,而雒阳有剧孟。周人(174)以商贾(175)为资(176),而剧孟以任侠(170)显(178)诸侯。吴楚反时,条侯(179)为太尉,乘传车(180)将至河南(181),得剧孟,喜曰:「吴楚举(194)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无能为已(195)矣。」天下骚动,宰相(182)得之(193)若(191)得一敌国(183)云。剧孟行(184)大类(185)朱家,而好博(186),多(192)(172)少年之(193)戏(187)。然剧孟母死,自远方送丧盖千乘(188)。及剧孟死,家无馀十金(189)之(193)财。而符离人王孟亦以侠(170)称(190)(171)江淮之(193)间。
楚地的田仲因为是侠客而闻名,他喜欢剑术,象服侍父亲那样对待朱家,他认为自己的操行赶不上朱家。田仲死后,洛阳出了个剧孟。洛阳人靠经商为生,而剧孟因为行侠显名于诸侯。吴、楚七国叛乱时,条侯周亚夫当太尉,乘坐着驿站的车子,将到洛阳时得到剧孟,高兴地说:「吴、楚七国发动叛乱而不求剧孟相助,我知道他们是无所作为的。」天下动乱,太尉得到他就像得到了一个相等的国家一样。剧孟的行为大致类似朱家,却喜欢博棋,他所做的多半是少年人的遊戏。但是剧孟的母亲死了,从远方来送丧的,大概有上千辆车子。等到剧孟死时,家中连十金的钱财也没有。这时符离人王孟也因为行侠闻名于长江和淮河之间。
是时济南瞷氏、陈周庸亦以豪闻,景帝闻之(197),使使尽诛此属。其后代诸白(196)、梁韩无辟、阳翟薛兄、陕韩孺纷纷复出(198)焉。
这时,济南姓瞷的人家,陈地的周庸也因为豪侠而闻名。汉景帝听说后,派使者把这类人全都杀死了。这以后,代郡姓白的、梁地的韩无辟、阳翟的薛兄、陕地的韩孺,又纷纷出现了。
郭解,轵人也,字翁伯,善相人(209)者许负(232)(203)外孙也。解父以任侠(199),孝文(210)时诛死。解为人短小精悍,不饮酒。少时阴(239)贼(211),慨(212)不快意(213),身所杀(214)甚众。以躯借(215)交(216)报仇,藏命(217)作奸(218)剽攻(219),不休(220)及铸钱掘冢(221),固不可胜数。适(222)有天幸(242)(223),窘(202)急(240)(206)常得脱(241),若(224)遇赦。及解年长,更(225)折节(226)为俭(227),以德(204)报怨,厚施而薄望(228)。然其自喜为侠(199)益甚。既(247)已(244)振(229)(205)人之(243)命(217),不矜(200)其功,其阴(239)贼(211)著(230)于心,卒(231)发于睚眦如故云。而少年慕其行(208),亦辄为报仇,不使知也。解姊子负(232)(203)解之(243)势,与人饮,使之(243)嚼(233)。非其任,强必灌之(243)。人怒,拔刀刺杀解姊子,亡(245)去(237)。解姊怒曰:「以翁伯之(243)义,人杀吾子,贼不得(234)。」弃其尸于道,弗葬,欲以辱解。解使人微知(235)贼处。贼窘(202)自归,具以实告解。解曰:「公杀之(243)固当(246),吾儿不直(236)。」遂去(237)其贼,罪其姊子,乃收而葬之(243)。诸公闻之(243),皆多(238)(201)解之(243)义,益附焉。
郭解是轵县人,字翁伯。他是善于给人相面的许负的外孙子。郭解的父亲因为行侠,在汉文帝时被杀。郭解为人个子矮小,精明强悍,不喝酒。他小时候残忍狠毒,心中愤慨不快时,亲手杀的人很多。他不惜牺牲生命去替朋友报仇,藏匿亡命徒去犯法抢劫,停下来就私铸钱币,偷坟盗墓,他的不法活动数也数不清。但恰逢上天帮助,在窘迫危急时常常脱身,或者遇到大赦。等到郭解年龄大了,就改变行为,检点自己,用恩惠报答怨恨自己的人,多施恩于人,少望别人报答自己。但他自己喜欢行侠的思想更加迫切了。已经救了别人的生命,却不自夸功劳,但其内心仍然残忍狠毒,为小事突然瞪别人的事依然如故。当时的少年仰慕他的行为,也常常为他报仇,却不让他知道。郭解姐姐的儿子依仗郭解的势力,同别人喝酒,让人家干杯。如果人家的酒量小,不能再喝了,他却强行灌酒。那人发怒,拔刀剌死了郭解姐姐的儿子,就逃跑了。郭解姐姐发怒说道:「以弟弟翁伯的义气,人家杀了我的儿子,凶手却捉不到。」于是她把儿子的尸体丢弃在道上,不埋葬,想以此羞辱郭解。郭解派人暗中探知凶手的去处。凶手窘迫,自动回来把真实情况告诉了郭解。郭解说:「你杀了他本来应该,是我的侄子无理。」于是放走了那个凶手,把罪责归于姐姐的儿子,并收尸埋葬了他。人们听到这消息,都称赞郭解的道义行为,更加依附于他。
解出(264)入,人皆避之(263)。有一人独箕倨(252)视之(263),解遣人问其名姓。客(266)(262)欲杀之(263)。解曰:「居邑屋(254)(253)至不见(255)敬,是吾德(248)不修也,彼何罪!」乃阴(256)属尉史曰:「是人,吾所急(257)(249)也,至践更(251)时脱(259)之(263)。」每至践更(251),数过(265)(260),吏弗求。怪之(263),问其故,乃解使脱(259)之(263)。箕踞者乃肉袒(261)谢罪。少年闻之(263),愈益慕解之(263)行(250)。
郭解每次外出或归来,人们都躲避他,只有一个人傲慢地坐在地上看着他,郭解派人去问他的姓名。门客中有人要杀那个人,郭解说:「居住在乡里之中,竟至于不被人尊敬,这是我自己道德修养得还不够,他有什么罪过。」于是他就暗中嘱托尉史说:「这个人是我最关心的,轮到他服役时,请加以免除。」以后每到服役时,有好多次,县中官吏都没找这位对郭解不礼貌的人。他感到奇怪,问其中的原因,原来是郭解使人免除了他的差役。于是,他就负荆请罪。年轻人听到这消息,越发仰慕郭解的行为。
雒阳人有相仇者,邑中贤豪居间(272)者以十数,终不听。客(281)(273)乃见(271)郭解。解夜见(271)仇家,仇家曲听(274)解。解乃谓仇家曰:「吾闻雒阳诸公在此间,多(270)(267)不听者。今子幸(275)而听解,解奈何乃从他县(276)夺人邑中贤大夫权(282)(277)乎!」乃夜去(269),不使人知,曰:「且(278)无用(268),待我去(269),令雒阳豪居其间,乃听之(280)。」
洛阳人有相互结仇的,城中有数以十计的贤人豪杰从中调解,两方面始终不听劝解。门客们就来拜见郭解,说明情况。郭解晚上去会见结仇的人家,仇家出于对郭解的尊重,委屈心意地听从了劝告,准备和好。郭解就对仇家说:「我听说洛阳诸公为你们调解,你们多半不肯接受。如今你们有幸而听从了我的劝告,郭解怎能从别的县跑来侵夺人家城中贤豪大夫们的调解权呢?」于是郭解当夜离去,不让人知道,说:「暂时不要听我的调解,待我离开后,让洛阳豪杰从中调解,你们就听他们的。」
解执(286)恭敬,不敢乘车入其县廷(287)。之(288)旁郡国,为人请求事,事可出(289),出(289)之(288);不可者,各厌(290)(283)其意,然后乃敢尝酒食。诸公以故严重(291)之(288),争为用(284)。邑中少年及旁近县贤豪,夜半过(293)门常十馀车,请得解客(294)(285)舍养(295)之(288)。
郭解保持着恭敬待人的态度,不敢乘车走进县衙门。他到旁的郡国去替人办事,事能办成的,一定把它办成,办不成的,也要使各方都满意,然后才敢去吃人家酒饭。因此大家都特别尊重他,争着为他效力。城中年轻人及附近县城的贤人豪杰,半夜上门拜访郭解的常常有十多辆车子,请求把郭解家的门客接回自家供养。
及徙(299)豪富茂陵(300)也,解家贫,不中訾(301),吏恐,不敢不徙(299)。卫将军(302)为言(303):「郭解家贫不中徙(299)。」上曰:「布衣(296)权(304)(297)至使将军为言(303),此其家不贫。」解家遂徙(299)。诸公送者出(298)千馀万。轵人杨季主子为县掾,举(305)徙(299)解。解兄子断杨掾头。由此杨氏与郭氏为仇。
待到汉武帝元朔二年,朝廷要将各郡国的豪富人家迁往茂陵居住,郭解家贫,不符合资财三百万的迁转标准,但迁移名单中有郭解的名字,因而官吏害怕,不敢不让郭解迁移。当时卫青将军替郭解向皇上说:「郭解家贫,不符合迁移的标准。」但是皇上说:「一个百姓的权势竟能使将军替他说话,这就可见他家不穷。」郭解于是被迁徙到茂陵。人们为郭解送行共出钱一千馀万。轵人杨季主的儿子当县掾,是他提名迁徙郭解的。郭解哥哥的儿子砍掉杨县掾的头。从此杨家与郭家结了仇。
解入关,关中贤豪知与不知,闻其声,争交(311)驩解。解为人短小,不饮酒,出(315)未尝有骑。已(319)又杀杨季主。杨季主家上书,人又杀之(314)阙下(320)。上闻,乃下吏捕解。解亡(321),置其母家室夏阳,身至临晋。临晋籍少公(322)素不知解,解冒(323),因(324)求出(315)关。籍少公(322)已(319)出(315)解,解转入太原,所过(316)辄告主人家。吏逐之(314),迹(325)至籍少公(322)。少公自杀,口绝(326)。久之(314),乃得解。穷治(327)所犯,为解所杀,皆在赦前。轵有儒(306)生侍使者坐,客(317)(312)誉郭解,生曰:「郭解专以奸犯公法,何谓贤!」解客(317)(312)闻,杀此生,断其舌。吏以此责解,解实不知杀者。杀者亦竟绝,莫知为谁。吏奏解无罪。御史大夫公孙弘议曰:「解布衣(308)为任侠(307)行(310)权(318)(313),以睚眦杀人,解虽弗知,此罪甚于解杀之(314)。当(328)大逆无道。」遂族(329)郭解翁伯。
郭解迁移到关中,关中的贤人豪杰无论从前是否知道郭解,如今听到他的名声,都争着与郭解结为好朋友。郭解个子矮,不喝酒,出门不乘马。后来又杀死杨季主。杨季主的家人上书告状,有人又把告状的在宫门下给杀了。皇上听到这消息,就向官吏下令捕捉郭解。郭解逃跑,把他母亲和家眷安置在夏阳,自己逃到临晋。临晋籍少公平素不认识郭解,郭解冒昧会见他,请求求他帮助出关。籍少公把郭解送出关后,郭解转移到太原,他所到之处,常常把自己的情况告诉留他食宿的人家。官吏追逐郭解,追踪到籍少公家里。籍少公无奈自杀,口供断绝了。过了很久,官府才捕到郭解,并彻底深究他的犯法罪行,发现一些人被郭解所杀的事,都发生在赦令公布之前。一次,轵县有个儒生陪同前来查办郭解案件的使者闲坐,郭解门客称赞郭解,儒生说:「郭解专门凭借狡诈做犯法的事,怎能说他是贤人呢?」郭解门客听到这话,就杀了这个儒生,割下他的舌头。官吏以此责问郭解,令他交出凶手,而郭解确实不知道杀人的是谁。杀人的人始终没查出来,不知道是谁。官吏向皇上报告,说郭解无罪。御史大夫公孙弘议论道:「郭解以平民身份行侠弄权,因为小事而杀人,郭解自己虽然不知道,这个罪过比他自己杀人还严重。判处郭解大逆无道的罪。」于是就诛杀了郭解的家族。
自是之(332)后,为侠(330)者极众,敖(333)而无足数者。然关中长安樊仲子,槐里赵王孙,长陵高公子,西河郭公仲,太原卤公孺,临淮儿长卿(334),东阳田君孺,虽为侠(330)而逡逡(335)有退让君子之(332)风。至若(331)北道姚氏,西道诸杜,南道仇景,东道赵他、羽公子,南阳赵调之(332)徒,此盗跖居民间者耳,曷足道哉!此乃乡(336)者朱家之(332)羞也。
从此以后,行侠的人特别多,但都傲慢无礼没有值得称道的。但是关中长安的樊仲子、槐里赵王孙,长陵的高公子,西河的郭公仲,太原的卤公孺,临淮的儿长卿,东阳的田君孺,虽然行侠却能有谦虚礼貌的君子风度。至于象北道的姚氏,西道的一些姓杜的,南道的仇景,东道的赵他、羽公子,南阳赵调之流,这些都是处在民间的盗跖罢了,哪里值得一提呢!这都是从前朱家那样的人引以为耻的。
太史公曰:吾视郭解,状貌不及中人,言语不足采(339)者。然天下无贤与不肖,知与不知,皆慕其声,言侠(337)者皆引以为名。谚曰:「人貌荣名,岂有既(340)乎!」於戏(338),惜哉!
太史公说:「我看郭解,状貌赶不上普通人,语言也无可取的地方。但是天下的人们,无论是贤人还是不肖之人,无论是认识他还是不认识他,都仰慕他的名声,谈论遊侠的都标榜郭解以提高自己的名声。谚语说:『如果一个人以美好的名誉来作为自己的容貌,难道会有穷尽的时候吗?』唉,可惜呀!」
【索隐述赞】遊侠(342)豪倨,借(345)借(345)有声。权(351)(349)行(344)州里,力折公卿。朱家脱(348)季,剧孟定倾。急(347)(343)人之(350)难,免雠于更(346)。伟哉翁伯,人貌荣名。
(1)韩子:即韩非。所引文字见《韩非子·五蠹》。
(2)儒:儒家学派。此指儒生。文:指儒家经典,如《诗》《书》之类。乱法:破坏法度。
(3)侠:遊侠者。
(4)武:勇武的行为。
(5)禁:禁令。
(6)二者:指儒、侠。
(7)讥:非难。
(8)学士:指儒生。
(9)称:被人称扬。
(10)术:方法。此处实指权术。
(11)辅翼:辅助。
(12)世主:当代的天子。
(13)季次:即公皙哀,孔子的学生。
(14)原宪:即子思,孔子的学生。
(15)闾巷人:即平民百姓。
(16)怀:怀抱。
(17)独行:特异之行,不同凡俗的操节。
(18)空室:室内空空,极言贫穷。
(19)蓬户:蓬蒿所编成的门,极言家贫。按《庄子·让王》记原宪之贫穷曰:「原宪居鲁,环堵之宫,茨以生草,蓬户不完,桑以为枢而瓮牖,二室,褐以为塞,上漏下湿,匡坐而絃歌。」
(20)褐衣:粗布上衣。
(21)疏食:粗糙低劣的饭食。
(22)厌:通「餍」,足。
(23)志:怀念。
(24)轨:车轨。「不轨」犹言「不合」。
(25)正义:指当时的道德准则和法律。
(26)果:坚定而不动摇。
(27)矜:自我夸耀。
(28)伐:夸耀。
(29)多:称赞。
(30)伐:自夸。
(31)德:恩惠。
(32)宰相:指周亚夫。亚夫为太尉,相当于副宰相。
(33)行:行为。
(34)称:称颂。
(35)若:或。
(36)著:附着。
(37)多:称赞。
(38)之:前往。
(39)厌:通「餍」,满足。
(40)已:不久。
(41)亡:逃跑。
(42)当:判处。
(43)既:尽。
(44)学士:指儒生。
(45)缓急:复词偏义,急迫。
(46)窘:困迫。
(47)井廪:水井和仓廪。按《孟子·万章》及本书卷《五章本纪》皆言舜未称帝时,多次遭其父与弟的迫害,舜修仓廪,其父瞽瞍撤梯烧仓,欲将他烧死。后又让舜淘井,舜入井其父与弟象把井填死,欲活埋舜。但舜大难不死,皆逃脱。
(48)伊尹:商汤贤臣。
(49)负:背。
(50)鼎:古炊具,如今之饭锅。
(51)傅险:又作「傅岩」,地名。据卷三《殷本纪》记载,傅说本为在傅岩服苦役的犯人,后被武丁发现,委以重任,使商代大治。参见《吕氏春秋·求人》
(52)棘津:古代河水名。据《正义》引《尉缭子》说,姜尚年七十还未得志,只能在棘津做贩卖饮食的小贩。其人其事详见卷三十《齐太公世家》。
(53)夷吾:即管仲。
(54)百里:即百里奚。
(55)饭牛:喂牛。按《孟子·万章》、《管子·小问》、《盐铁论》等书皆言百里奚早年曾自卖为奴,替人喂牛,寻找机会,取得秦穆公的信任。
(56)仲尼:即孔子。据卷四十七《孔子世家》云,孔子周遊列国,从卫国到陈国,路过卫国的匡地时,匡人见他貌似匡人憎恨的阳虎,便将他围困起来,几乎把他害死。
(57)畏:在这里有拘囚的意思。按《荀子·赋篇》有「孔子拘匡」之句
(58)犹然:尚且。
(59)菑:同「灾」。
(60)急:危难。
(61)负:依仗。
(62)急:关心。
(63)且:暂时。
(64)之:前往。
(65)武:勇武的行为。
(66)鄙人:指普通的平民百姓。鄙,浅陋。
(67)飨:享受。
(68)伯夷:殷末名士。据卷六十一《伯夷列传》记载,他认为周武王伐纣是以暴易暴,故反对周伐纣,隐居在首阳山。周建立后,认为吃周的粮食是可耻的,故饿死于首阳山。
(69)丑:认为可耻。
(70)文武:指周文王与周武王。
(71)不以:不因为。
(72)贬王:损害王者的声誉。
(73)暴戾:凶暴残忍。
(74)诵义:称赞道义。
(75)窃钩者:窃取衣带钩的人。此指小偷。按以下三句出自《庄子·胠箧》篇。窃国者:指最高统治者。
(76)诵:通「庸」,从也。
(77)德:恩惠。
(78)之:前往。
(79)已:不久。
(80)侠:遊侠者。
(81)季次:即公皙哀,孔子的学生。
(82)原宪:即子思,孔子的学生。
(83)窘:困迫。
(84)诵义:称赞道义。
(85)拘学:抱着一得之见,或拘守偏面理论而固步自封的学者。
(86)或:有的。
(87)咫尺之义:狭隘的道理。咫,八寸,此喻陕小。
(88)卑论:低下的论点。
(89)布衣:平民百姓。
(90)设:大。此指重视,看重。
(91)取予:从别人那里取得,或给予别人。此指符合道义的取予。
(92)然诺:应允。
(93)诵:通「庸」,从也。
(94)委命:托身。
(95)贤豪间者:贤人和豪侠中间的人物。间,中间。
(96)邪:同「耶」。
(97)乡曲:乡间、民间。「乡曲之侠」当指民间的遊侠。
(98)予:通「与」,同。
(99)效功:比较功业。效,通「校」。比较。
(100)要:总之。
(101)命:指亡命。
(102)若:或。
(103)见:被。
(104)客:这里指门客。
(105)权:权力,实指声望。
(106)之:前往。
(107)客:指郭解的门客。
(108)权:权力。
(109)已:不久。
(110)当:判处。
(111)乡:通「向」,从前。
(112)儒:儒家学派。此指儒生。文:指儒家经典,如《诗》《书》之类。乱法:破坏法度。
(113)侠:遊侠者。
(114)称:被人称扬。
(115)丑:认为可耻。
(116)布衣:平民百姓。
(117)设:大。此指重视,看重。
(118)靡:无,不。
(119)延陵:春秋时代吴国公子季札,被封于延陵,故称延陵季子。他出使中原路过徐国时,徐君颇爱其剑,他心有赠送之意,未曾说出。待他回返时,知徐君已死,于是便将其剑挂于徐君墓地树上,以示重言诺之意。(见《新序·节士》)不过延陵季子为春秋时人,文中不当言「近世」。又后文并末言及延陵季子事,只说战国四公子事,故清人梁玉绳《史记志疑》、崔适《史记探源》等皆疑「延陵」二字为衍文,可信。
(120)孟尝、春申、平原、信陵:此四人是战国时代以养士闻名的好侠之士,《史记》皆有传,分别见卷七十五、卷七十八、卷七十六、卷七十七。孟尝,即齐国孟尝君田文;春申,即楚国春申君黄歇;平原,即赵国平原君赵胜;信陵,即魏国公子信陵君无忌。
(121)藉:依靠。
(122)土:指封地。
(123)疾:声音洪亮。
(124)激:激荡。
(125)砥名:砥砺名节,提高名声。
(126)排摈:排斥、抛弃。
(127)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皆汉代侠士,见下文。
(128)文罔:通「文网」,法律禁令。
(129)朋党宗强:结成帮派的豪强。
(130)比周:互相勾结。比,近。周,合。
(131)设财役贫:依仗自己的财富役使穷人。
(132)凌:侵犯。
(133)恣:放纵。
(134)猥:谬,错误。
(135)显:显扬。
(136)行:行为。
(137)称:称颂。
(138)见:被。
(139)之:前往。
(140)已:不久。
(141)因:顺便。
(142)当:判处。
(143)儒:儒家学派。此指儒生。文:指儒家经典,如《诗》《书》之类。乱法:破坏法度。
(144)侠:遊侠者。
(145)伐:夸耀。
(146)鲁:指汉代封国名。
(147)用:因。
(148)藏活:藏匿而使其活命。
(149)庸人:普通人。
(150)伐:自夸。
(151)歆:欣喜,自我欣赏。
(152)德:恩惠。
(153)尝施:曾经施舍。
(154)振:通「赈」,救济。
(155)赡:足。
(156)完采:完整的花纹。
(157)趋:奔走。
(158)急:危难。
(159)阴脱:暗中使其摆脱。季布原为项羽的将领,项羽失败后,逃到濮阳隐藏在周家。后来刘邦悬赏捉拿他,周氏无奈将季布转到朱家那里。朱家通过汝阴侯夏侯婴劝说刘邦,赦免了季布,并重用他为中郎将等职。此处「阴脱」即指上述事实。见卷一百《季布栾布列传》。
(160)延颈:伸长脖子。此指急于相见、相交。
(161)交:指朋友。
(162)振:救。
(163)见:被。
(164)阴:暗中。属:同「嘱」。
(165)急:关心。
(166)脱:免。
(167)之:前往。
(168)过:拜访。
(169)既:尽。
(170)侠:遊侠者。
(171)称:被人称扬。
(172)多:称赞。
(173)父事:像对待父亲一样服侍他。
(174)周人:指洛阳人。
(175)商贾:做买卖。
(176)资:生活的资本。
(177)任侠:讲义气,抱打不平。
(178)显:显扬。
(179)条侯:即周亚夫。
(180)传车:驿站所用的车驾。
(181)河南:汉朝郡名,此指洛阳。
(182)宰相:指周亚夫。亚夫为太尉,相当于副宰相。
(183)敌国:与一个国家相匹敌。此极言剧孟地位的重要。
(184)行:行为。
(185)大类:很像。
(186)博:指六博棋,古代一种棋类遊戏。
(187)戏:遊戏。
(188)千乘:千辆。古代一车四马谓之「乘」。
(189)金:古代计算货币的单位,在汉代一斤或一镒黄金称一金。
(190)称:称颂。
(191)若:或。
(192)多:称赞。
(193)之:前往。
(194)举:检举。
(195)已:不久。
(196)诸白:诸位姓白的。
(197)之:前往。
(198)出:得到解决。
(199)侠:遊侠者。
(200)矜:自我夸耀。
(201)多:称赞。
(202)窘:困迫。
(203)负:背。
(204)德:恩惠。
(205)振:通「赈」,救济。
(206)急:危难。
(207)任侠:讲义气,抱打不平。
(208)行:行为。
(209)相人:给人相面。卷五十七《绛侯周勃世家》及卷四十九《外戚世家》分别载许负给周亚夫和薄姬等相面之事。
(210)孝文:汉文帝。
(211)阴贼:内心阴险狠毒。
(212)慨:愤慨。
(213)不快意:不满意。
(214)身所杀:亲自所杀。
(215)借:助。
(216)交:指朋友。
(217)命:指亡命。
(218)作奸:干坏事。
(219)剽攻:抢劫。
(220)休:止。
(221)掘冢:盗掘坟墓。
(222)适:遇到。
(223)天幸:上下保佑。
(224)若:或。
(225)更:改。
(226)折节:改变操行。
(227)俭:通「检」,检束,检点。
(228)薄望:怨恨小。
(229)振:救。
(230)著:附着。
(231)卒:通「猝」,突然。
(232)负:依仗。
(233)嚼:通「釂」,干杯。
(234)贼不得:抓不到杀人者。
(235)微知:暗中探知。
(236)不直:理曲。
(237)去:放走。
(238)多:称赞。
(239)阴:暗中。属:同「嘱」。
(240)急:关心。
(241)脱:免。
(242)幸:谦词,使我感到荣幸。
(243)之:前往。
(244)已:不久。
(245)亡:逃跑。
(246)当:判处。
(247)既:尽。
(248)德:恩惠。
(249)急:危难。
(250)行:行为。
(251)更:改。
(252)箕倨:岔开两腿坐着,像簸箕之状,是一种无礼不恭敬的表现。倨,通「踞」。
(253)居邑屋:在家乡居住。
(254)邑屋:乡里。
(255)见:被。
(256)阴:暗中。属:同「嘱」。
(257)急:关心。
(258)践更:按汉代法律,在籍男丁每年在地方服役一个月,称为卒更。贫苦者想得到雇更钱的,可由当出丁者出钱,每月二千钱,称践更。
(259)脱:免。
(260)数过:犹言多次轮到。
(261)肉袒:脱去上衣,露出身体的一部分。
(262)客:这里指门客。
(263)之:前往。
(264)出:得到解决。
(265)过:拜访。
(266)客:指郭解的门客。
(267)多:称赞。
(268)用:因。
(269)去:放走。
(270)多:称赞。
(271)见:被。
(272)居间:从中间调解。
(273)客:这里指门客。
(274)曲听:委屈心意而听从,以示对劝说人的尊重。
(275)幸:谦词,使我感到荣幸。
(276)他县:别的县。郭解是轵人,对洛阳而言,是外县之人。
(277)权:权力,实指声望。
(278)且:暂时。
(279)无用:不便听我的话。
(280)之:前往。
(281)客:指郭解的门客。
(282)权:权力。
(283)厌:通「餍」,足。
(284)用:因。
(285)客:这里指门客。
(286)执:谨守。
(287)县廷:县衙门。
(288)之:前往。
(289)出:得到解决。
(290)厌:通「餍」,满足。
(291)严重:尊重。
(292)为用:替他出力。
(293)过:拜访。
(294)客:指郭解的门客。
(295)舍养:供养在自家房舍之中。
(296)布衣:平民百姓。
(297)权:权力,实指声望。
(298)出:得到解决。
(299)徙:迁移。
(300)茂陵:汉武帝的陵墓。按汉武帝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为扩充新修的茂陵的居民人数,「内实京师,外销奸滑」,迁移全国家财在三百万以上的人家到茂陵居住;至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又迁郡国富豪人家到茂陵居住。郭解就在这时迁居茂陵。
(301)訾:通「资」,钱财。
(302)卫将军:指卫青。
(303)为言:替他谈话。
(304)权:权力。
(305)举:检举。
(306)儒:儒家学派。此指儒生。文:指儒家经典,如《诗》《书》之类。乱法:破坏法度。
(307)侠:遊侠者。
(308)布衣:平民百姓。
(309)任侠:讲义气,抱打不平。
(310)行:行为。
(311)交:指朋友。
(312)客:这里指门客。
(313)权:权力,实指声望。
(314)之:前往。
(315)出:得到解决。
(316)过:拜访。
(317)客:指郭解的门客。
(318)权:权力。
(319)已:不久。
(320)阙下:宫阙之下。
(321)亡:逃跑。
(322)籍少公:人名,姓籍,名少公。
(323)冒:冒昧。此指冒然相见。
(324)因:顺便。
(325)迹:追踪而来。
(326)口绝:灭口。
(327)穷治:深究其事,追问到底。
(328)当:判处。
(329)族:灭族。
(330)侠:遊侠者。
(331)若:或。
(332)之:前往。
(333)敖:通「傲」,傲慢无礼。
(334)儿长卿:又作「倪长卿」。
(335)逡逡:谦虚退让的样子。
(336)乡:通「向」,从前。
(337)侠:遊侠者。
(338)戏:遊戏。
(339)不足采:不值得采取。
(340)既:尽。
(341)於戏:通「呜呼」。表感叹。
(342)侠:遊侠者。
(343)急:危难。
(344)行:行为。
(345)借:助。
(346)更:改。
(347)急:关心。
(348)脱:免。
(349)权:权力,实指声望。
(350)之:前往。
(351)权: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