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穆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宫,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韶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瓮叩缶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韶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
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谏逐客书》是李斯的一篇优秀古代公文,是应用写作法定公文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这里的「书」不是书信,而是上书、奏章,为古代臣子向君主陈述政见的一种文体,是一种臣子向帝王逐条分析事理的公文名称,与表性质类似。该文能比较充分地体现公文的一些本质属性,正是这些公文本质属性形成了该文鲜明的特色。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1),东得百里奚(2)于宛(3),迎蹇叔(4)于宋,来丕豹(5)、公孙支于晋(6)。此五子者,不产(7)于秦,而穆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8)。孝公(9)用商鞅(10)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11),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12),举地千里,至今治强。惠王(13)用张仪(14)之计,拔三川之地(15),西并巴蜀(16),北收上郡(17),南取汉中(18),包九夷(19),制鄢郢(20),东据成皋(21)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22),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23)。昭王(24)得范雎(25),废穰侯(26),逐华阳(27),强公室,杜私门,蚕食(28)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29)四君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
臣听说官吏在商议驱逐客卿这件事,私下里认为这是错误的。从前秦穆公访求贤士,西边从西戎取得由余,东边从宛地得到百里奚,又从宋国迎来蹇叔,还从晋国招来丕豹、公孙支。这五位贤人,不生在秦国,但秦穆公重用他们,兼并了二十个诸侯国,于是称霸西戎。秦孝公采用商鞅的新法,移风易俗,人民因此富裕殷实,国家因此富足强盛,百姓乐于效力,诸侯亲近顺服,战胜楚国、魏国的军队,攻取土地上千里,至今政治安定,国力强盛。秦惠王采纳张仪的计谋,攻下三川地区,西进兼并巴、蜀两国,北上收受上郡,南下攻取汉中,席卷九夷各部,控制鄢、郢之地,东面占据成皋天险,割取肥田沃土,于是拆散六国的合纵同盟,迫使他们朝西事奉秦国,功绩延续到今天。秦昭王得到范雎,废黜穰侯,放逐华阳君,加强国家权力,堵绝权豪之门,蚕食诸侯领土,使秦国成就帝王大业。这四位君主,都依靠了客卿的功劳。由此看来,客卿哪有什么对不住秦国的地方呢!倘若四位君主拒绝远客而不予接纳,疏远贤士而不加任用,这就会使秦国没有富庶之实和强大之名了。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30),有随和之宝(31),垂明月(32)之珠,服太阿(33)之剑,乘纤离(34)之马,建翠凤之旗(35),树灵鼍(36)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37),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38),不为玩好;郑、卫(39)之女不充后宫(40),而骏良駃騠(41)不实外厩(42),江南(43)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44)。所以饰后宫(40),充下陈(45),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46),傅玑之珥(47),阿缟(48)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49),佳冶窈窕(50),赵女(51)不立于侧也。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52),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53)桑间、韶虞(54)、武象(55)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瓮叩缶而就郑卫(53),退弹筝而取韶虞(54),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
如今陛下罗致昆山的美玉,拥有随侯珠,和氏璧这样的宝物,衣饰上缀着光如明月的宝珠,身上佩带着太阿宝剑,乘坐的是名贵的纤离马,树立的是以翠凤羽毛为饰的旗帜,架设的是用灵鼍之皮蒙成的好鼓。这些宝贵之物,没有一种是秦国出产的,而陛下却很喜欢它们,为什么呢?如果一定要是秦国出产的才可以采用,那么这种夜光宝玉,决不会成为秦廷的装饰;犀角、象牙雕成的器物,也不会成为赏玩嗜好之物;郑、卫二地能歌善舞的女子,也不会充斥后宫;北方的名骥良马,决不会充实到外马房;江南的金锡器具不会被使用,西蜀的丹青也不会作为绘画的颜料。用以装饰后宫、广充侍妾、爽心快意、悦入耳目的所有这些都要是秦国生长、生产的然后才可用的话,那么点缀有珠宝的簪子,耳上的玉坠,丝织的衣服,锦绣的装饰,就都不会进献到陛下面前;那些闲雅变化而能随俗推移的妖冶美好的佳丽,也不会立于陛下的身旁。那敲击瓦器,拍髀弹筝,乌乌呀呀地歌唱,能快人耳目的,确真是秦国的地道音乐了;那郑、卫桑间的歌声,《韶虞》《武象》等乐曲,可算是外国的音乐了。如今陛下却抛弃了秦国地道的敲击瓦器的音乐,而取用郑、卫淫靡悦耳之音,不要秦筝而要《韶虞》,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不是因为外国音乐可以快意,可以满足耳目功能的需要么?如今选取人才却不是这样,不问是否可用,不管是非曲直,凡不是秦国人都得离开,凡是客卿一律驱逐。这样看来,所重视的是美色、音乐、珍珠、玉器,而所轻视的却是人民士众。这不是用来驾驭天下,制服诸侯的策略啊!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太山不让(56)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57),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58),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59)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60)敌国,却宾客以业(61)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62)”者也。
臣听说地域辽阔粮食就多,国家广大人口就众,军队强大士兵就骁勇。因此,泰山不拒绝泥土,所以能成就它的高大;河海不挑拣细流,所以能成就它的深广;帝王不嫌弃众多的百姓,所以能彰明他的德行。因此,土地不分东西南北,百姓不论异国它邦,一年四季充实美好,天地鬼神降恩赐福,这就是五帝三王无可匹敌的缘故。现在抛弃百姓使之去帮助敌国,拒绝宾客使之去事奉诸侯,让天下的贤士退却而不敢向西而来,裹足止步不入秦国,这就叫做“借武器给敌寇,送粮食给盗贼”啊。
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63),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64),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物品不是在秦国出产的,可珍贵之物很多;贤士不是在秦国出生的,而愿效忠的很多。如今驱逐宾客来资助敌国,减损百姓来充实对手,内部自己造成空虚而外部在诸侯中构筑怨恨,要想国家没有危难,那是不可能的啊。
(1)余于戎:余于:亦作「繇余」,戎王的臣子,是晋人的后裔。穆公屡次使人设法招致他归秦,以客礼待之。入秦后,受到秦穆公重用,帮助秦国攻灭西戎众多小国,称霸西戎。戎:古代中原人多称西方少数部族为戎。此指秦国西北部的西戎,活动范围约在今陕西西南、甘肃东部、宁夏南部一带。
(2)百里奚:原为虞国大夫。晋灭虞被俘,后作为秦穆公夫人的陪嫁臣妾之一送往秦国。逃亡到宛,被楚人所执。秦穆公用五张黑公羊皮赎出,用上大夫,故称「五羖大夫」。是辅佐秦穆公称霸的重臣。
(3)宛:楚国邑名,在今河南南阳市。
(4)蹇叔:百里奚的好友,经百里奚推荐,秦穆公把他从宋国请来,委任为上大夫。宋:国名,或称“商”“殷”,子姓,始封君为商纣王庶兄微子启,西周初周公平定武庚叛乱后将商旧都周围地区封给微子启,都于商丘(今河南商丘县南)。
(5)来丕豹:来:一说作“求”。丕豹:晋国大夫丕郑之子,丕郑被晋惠公杀死后,丕豹投奔秦国,秦穆公任为大夫。
(6)公孙支于晋:公孙支:“支”或作“枝”,字子桑,秦人,曾游晋,后返秦任大夫。晋:国名,姬姓,始封君为周成王之弟叔虞,建都于唐(今山西省翼城县西),约有今山西西南部之地。
(7)产:生,出生。
(8)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史记·秦本纪》记载秦穆公「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这里的「二十」应当是约数。并,吞并。
(9)孝公:即秦孝公。
(10)商鞅:卫国公族,公孙氏,亦称公孙鞅,初为魏相公叔痤家臣,公叔痤死后入秦,受到秦孝公重用,任左庶长、大良造,因功封于商(今山西商县东南)十五邑,号称商君。于公元前356年和前350年两次实行变法,奠定秦国富强的基础。公元前338年,秦孝公去世,被车裂身死。
(11)殷盛:指百姓众多而且富裕。殷,多、众多。
(12)魏之师:魏:国名,始封君魏文侯,系晋国大夫毕万后裔,于公元前403年与韩景侯、赵烈侯联合瓜分晋国,被周威烈王封为诸侯,建都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魏文侯任用李悝改革内政,成为强国。梁惠王时迁都大梁(今河南开封市),因亦称」梁」。后国势衰败,公元前225年被秦国所灭。获楚、魏之师,指战胜楚国、魏国的军队。公元前340年,商鞅设计诱杀魏军主将公子昂,大败魏军。同年又与楚战,战况不详,据此,当也是秦军获胜。
(13)惠王:即秦惠王,名驷,秦孝公之子,公元前337年至前311年在位。于公元前325年称王。
(14)张仪:魏人,秦惠王时数次任秦相,鼓吹「连横」,游说各国诸侯事奉秦国,辅佐秦惠文君称王,封武信君。秦武王即位,入魏为相。于公元前310年去世。此句以下诸事,均为张仪之计,因为张仪曾经作为宰相,执掌秦国权柄,所以以下诸事均出于他的谋划。
(15)三川之地:指黄河、雒水、伊水三川之地,在今河南西北部黄河以南的洛水、伊水流域。韩宣王在此设三川郡。公元前308年秦武王派兵攻取三川大县宜阳(今河南宜阳县西)。公元前249年秦灭东周,取得韩三川全郡,重设三川郡。
(16)巴蜀:巴:国名,周武王灭商后被封为子国,称巴子国,在今四川东部、湖北西部一带。战国中期建都于巴(今重庆市奉节县)。公元前316年秦惠王派张仪、司马错等领兵攻灭巴国,在其地设置巴郡。蜀:国名,周武王时曾参加灭商的盟会,有今四川中部偏西地区。战国中期建都于成都(今四川省成都市)。公元前316年秦惠文王派张仪、司马错等领兵灭蜀,在其地设置蜀郡。
(17)上郡:郡名,原为楚地,今陕西榆林。魏文侯时置,辖境有今陕西洛河以东,黄梁河以北,东北到子长县、延安市一带。公元前328年魏割上郡十五县给秦,前312年又将整个上郡献秦。秦国于公元前304年于此设置上郡。
(18)汉中:郡名,今陕西汉中。楚怀王时置,辖境有陕西东南和湖北西北的汉水流域。公元前312年,被秦将魏章领兵攻取,秦于此重置汉中郡。
(19)包九夷:包:这里有并吞的意思。九夷:此指楚国境内西北部的少数部族,在今陕西、湖北、四川三省交界地区。
(20)鄢郢:鄢:楚国别都,在今湖北宜城县东南。春秋时楚惠王曾都于此。郢:楚国都城,在今湖北江陵市西北纪南城。公元前279年秦将白起攻取鄢,翌年又攻取郢。
(21)成皋:邑名,在今河南荥阳县汜水镇,地势险要,是著名的军事重地。春秋时属郑国称虎牢,公元前375年韩国灭郑属韩,公元前249年被秦军攻取。
(22)六国之从:六国合纵的同盟。六国,指韩、魏、燕、赵、齐、楚六国。从,通「纵」。
(23)功施到今:施:蔓延,延续。
(24)昭王:即秦昭王,名稷,一作侧或则,秦惠王之子,秦武王异母弟,公元前306年至前251年在位。
(25)范雎:一作“范且”,亦称范叔,魏人,入秦后改名张禄,受到秦昭王信任,为秦相,对内力主废除外戚专权,对外采取远交近攻策略,封于应(今河南省宝丰县西南),亦称应侯。
(26)穰侯:即魏冉,楚人后裔,秦昭王母宣太后之异父弟,秦武王去世,拥立秦昭王,任将军,多次为相,受封于穰(今河南邓县),故称穰侯。
(27)华阳:即华阳君芈戎,楚昭王母宣太后之同父弟,曾任将军等职,与魏冉同掌国政,先受封于华阳(今河南新郑县北),故称华阳君,后封于新城(今河南密县东南),故又称新城君。公元前266年,与魏冉同被免职遣归封地。
(28)蚕食:比喻像蚕吃桑叶那样逐渐吞食侵占。
(29)向使:假使、倘若。内:同「纳」,接纳。
(30)今陛下致昆山之玉:如今陛下得到了昆仑山的宝玉。陛下,对帝王的尊称。致,求得,收罗。昆山,即昆仑山。
(31)随和之宝:即所谓“随侯珠”和“和氏璧”,传说中春秋时随侯所得的夜明珠和楚人卞和来得的美玉。
(32)明月:宝珠名。
(33)太阿:亦称“泰阿”,宝剑名,相传为春秋著名工匠欧冶子、干将所铸。
(34)纤离:骏马名。
(35)翠凤之旗:用翠凤羽毛作为装饰的旗帜。
(36)鼍:亦称扬子鳄,俗称猪婆龙,皮可蒙鼓。
(37)而陛下说之:说:通“悦”,喜悦,喜爱。
(38)犀象之器:指用犀牛角和象牙制成的器具。
(39)郑、卫:郑:国名,姬姓,始封君为周宣王弟友,公元前806年分封于郑(今陕西华县东)。卫:国名,姬姓,始封君为周武王弟康叔,初都朝歌(今河南淇县),后迁都楚丘(今河南滑县)、帝丘(今河南濮阳县)。郑、卫之女,此时郑、卫已亡,当指郑、卫故地的女子。
(40)后宫:嫔妃所居的宫室,也可用作嫔妃的代称。
(41)駃騠:骏马名。
(42)外厩:宫外的马圈。
(43)江南:长江以南地区。此指长江以南的楚地,素以出产金、锡著名。
(44)西蜀丹青不为采:西蜀丹青:蜀地素以出产丹青矿石出名。丹,丹砂,可以制成红色颜料。青,青,可以制成青黑色颜料。采:彩色,彩绘。
(45)充下陈:此泛指将财物、美女充买府库后宫。下陈,殿堂下陈放礼器、站立傧从的地方。
(46)宛珠之簪:缀绕珍珠的发簪。宛,缠绕,或以“宛”为地名,指用宛(今河南南阳市)地出产的珍珠所作装饰的发簪。
(47)傅玑之珥:傅:附着,镶嵌。玑:不圆的珠子。此泛指珠子。珥(ěr):耳饰。
(48)阿缟:阿:细缯,一种轻细的丝织物。或以“阿”为地名,指齐国东阿(今山东东阿县)。缟(gǎo):未经染色的绢。
(49)随俗雅化:随合时俗而雅致不凡。
(50)佳冶窈窕:妖冶美好的佳丽。佳,美好,美丽。冶,妖冶,艳丽。窈窕,美好的样子。
(51)赵女:赵:国名,始封君赵烈侯,系晋国大夫赵衰后裔,于公元前403年与魏文侯、韩景侯联合瓜分晋国,被周威烈王封为诸侯,建都晋阳(今山西太原市东南),有今山西中部、陕西东北角、河北西南部。公元前386年迁都邯郸(今河北邯郸市)。公元前222年被秦国所灭。古人多以燕、赵为出美女之地。
(52)瓮叩缶弹筝搏髀:瓮:陶制的容器,古人用来打水。缶:一种口小腹大的陶器。秦人将瓮、缶作为打击乐器。搏髀(bì):拍打大腿,以此掌握音乐唱歌的节奏。搏,击打,拍打。髀,大腿。
(53)郑卫:郑:指郑国故地的音乐。卫:指卫国故地的音乐。桑间:桑间为卫国濮水边上地名,在今河南濮阳县南,有男女聚会唱歌的风俗。此指桑间的音乐,即“桑间濮上之音”。
(54)韶虞:昭:歌颂虞舜的舞乐。虞:按《史记会注考证校补》引南化本、枫山本、三条本等作“护”,当为歌颂商汤的舞乐。
(55)武象:武:歌颂周武王的舞乐。象:歌颂周文王的舞乐。
(56)太山不让:太山:即泰山。太:一作“泰”。让:辞让,拒绝。
(57)择细流:择:舍弃,抛弃。细流:小水。
(58)却众庶:却:推却,拒绝。
(59)五帝三王:五帝:指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三王:指夏、商、周三代开国君主,即夏禹、商汤和周武王。
(60)黔首以资:黔首:泛指百姓。无爵平民不能服冠,只能以黑巾裹头,故称黔首,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正式称百姓为黔首。《史记·秦始皇本纪》载:二十六年,“更名民曰黔首”。资:资助,供给。
(61)宾客以业:业:从业,从事,侍奉。
(62)藉寇兵而赍盗粮:藉:借。赍盗粮:把武器粮食供给寇盗。赍(jī):赠送,送给。
(63)损民以益雠:减少本国的人口而增加敌国的人力。益,增益,增多。雠,通“仇”,仇敌。
(64)外树怨于诸侯:指宾客被驱逐出外必投奔其它诸侯,从而构树新怨。
据《史记·李斯列传》记载,韩国派水工郑国游说秦王嬴政(即后来的秦始皇),倡言凿渠溉田,企图耗费秦国人力而不能攻韩,以实施“疲秦计划”。事被发觉,秦王嬴政听信宗室大臣的进言,认为来秦的客卿大抵都想游间于秦,就下令驱逐客卿。李斯也在被驱逐之列,尽管惶恐不安,但他在临行前主动上书劝说秦王不要逐客,写下流传千古的《谏逐客书》。
《谏逐客书》这篇文章在论证秦国驱逐客卿的错误和危害时,没有在逐客这个具体问题上就事论事,也没有涉及自己个人的进退出处,而是站在「跨海内,制诸侯」完成统一天下大业的高度,来分析阐明逐客的利害得失,这反映了李斯的卓越见识,体现了他顺应历史潮流的进步政治主张和用人路线。文章所表现出的不分地域,任人唯贤的思想。
本文从正反两方面进行论证,推理严密,逻辑性强,论据充分有力。作者先谈历史,以秦穆公、孝公、惠王、昭王四位国君召士纳贤为例,强调重用客卿之重要。接着再谈现实,作者列举秦王的爱好,诸如崑山之玉,随和之宝,明月之珠,以及所佩太阿剑,所乘之纤离之马等,都来自诸侯各国。作者一方面列举客卿对于秦国的历史功绩,得出「使秦成帝业……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以负于秦哉」,打动秦王;另一方面,分析留客逐客的利弊,晓以利害,「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然后反复推论,归结到重色乐珠玉而轻人民,「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这就是「动言中务」,从利害关系上立论,正点到秦王要称霸的雄心。接下来又从「地广者粟多」等联系到泰山、河海的比喻,再转到「弃黔首以资敌国」的错误,归结到「今逐客以资敌国」的危殆,进一步证明逐客关系到秦国的安危。这样波澜起伏,正是「飞文敏以济辞」(刘勰语),终于打动了秦王。
文章辞采华美,排比铺张,音节流畅,理气充足,挟战国纵横说辞之风,兼具汉代辞赋之丽。末尾作结,指出秦人「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的危害,有极强的理论说服力和艺术感染力。《谏逐客书》最精彩的是中间一段,语辞泛滥,意杂诙嘲,语奇字重,兔起鹘落,可谓骈体之祖。李斯虽为羁旅之臣,然其抗言陈词,有一种不可抑制的气势,成为后世奏疏的楷模。
作者善用比喻。从而增强了议论的形象性和说服力。最突出的例子是用秦王取物的态度为喻,来说明秦王对取人应该抱的态度和不可取的态度。如文中写道:「夫击瓮叩缶……适观而矣已。」这形象地说明了秦王想得意于天下,在任人方面也应该弃退秦国那些平庸之辈,而取用异国的贤能之德。此外,用「泰山不让土壤……故能就其深」为喻来说明「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的道理;用「借寇兵而赍盗粮」为喻来说明逐客是「资敌国」、「益雠」的愚蠢行为,形象而具有说服力。
文章气势奔放,文采斐然。这与作者多用铺陈、夸饰手法和排比、对偶句子以及多选用华美辞藻有密切关系。如文中写秦国历史上「四君」因客功而成事的情况,手法铺张,多用排比,对偶句显得文势充畅,并有音节之美。其中写惠王用张仪之计而在军事外交上取得了成功,就用了「拨、并、收、取、包、制、据、割、散、使、施」等动词,可见辞藻的丰富。文中写秦王为满足生活享受而取用天下了珍物一段,不仅手法铺张,句式多用排偶,文气充畅,言调谐美,不乏色乐珠玉等方面的华美辞藻,极富有文采。清代李兆洛《骈体文钞》选录此篇为「骈体初祖」,指出了本篇对后世骈文写作的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