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为元王傅,傅子夷王及孙王戊。戊荒淫不遵道,作诗讽谏曰:
肃肃我祖,国自豕韦。
黼衣朱黻,四牡龙旂。
彤弓斯征,抚宁遐荒。
总齐群邦,以翼大商。
迭彼大彭,勋绩惟光。
至于有周,历世会同。
王赧听谮,寔绝我邦。
我邦既绝,厥政斯逸。
赏罚之行,非繇王室。
庶尹群后,靡扶靡卫。
五服崩离,宗周以坠。
我祖斯微,迁于彭城。
在予小子,勤唉厥生。
阨此嫚秦,耒耜以耕。
悠悠嫚秦,上天不宁。
乃眷南顾,授汉于京。
於赫有汉,四方是征。
靡适不怀,万国逌平。
乃命厥弟,建侯于楚。
俾我小臣,惟傅是辅。
矜矜元王,恭俭静一。
惠此黎民,纳彼辅弼。
飨国渐世,垂烈于后。
乃及夷王,克奉厥绪。
咨命不永,唯王统祀。
左右陪臣,此惟皇士。
如何我王,不思守保。
不惟履冰,以继祖考。
邦事是废,逸游是娱。
犬马悠悠,是放是驱。
务彼鸟兽,忽此稼苗。
烝民以匮,我王以愉。
所弘非德,所亲非俊。
唯囿是恢,唯谀是信。
睮睮谄夫,谔谔黄发。
如何我王,曾不是察!
既藐下臣,追欲从逸。
嫚彼显祖,轻兹削黜。
嗟嗟我王,汉之睦亲。
曾不夙夜,以休令闻。
穆穆天子,临尔下土。
明明群司,执宪靡顾。
正遐由近,殆其兹怙。
嗟嗟我王,曷不斯思!
匪思匪监,嗣其罔则。
弥弥其逸,岌岌其国。
致冰匪霜,致坠匪嫚。
瞻惟我王,时靡不练。
兴国救颠,孰违悔过。
追思黄发,秦缪以霸。
岁月其徂,年其逮耇,
于昔君子,庶显于后。
我王如何,曾不斯览!
黄发不近,胡不时鉴!
《讽谏诗》是西汉诗人韦孟创作的一首四言古诗。该诗从诗人自身家世述起,自商历周至汉,韦氏代有功德,昭昭勋业。接着指出楚王刘戊荒淫无道,劝他“兴国救颠,孰违悔过”。该诗中平正和,有雅乐遗音,得儒家温柔敦厚之旨。
孟为元王傅,傅子夷王及孙王戊。戊荒淫不遵道,作诗讽谏曰:
韦孟是楚元王的傅,还曾辅佐过元王之子夷王及元王之孙刘戊。刘戊荒唐淫逸,不遵循诸侯道义,韦孟作诗讽谏。曰:
肃肃我祖,国自豕韦。
庄严诚敬韦氏先祖,豕韦氏时自建宗祀。
黼衣朱黻,四牡龙旂。
祖公身穿花纹礼服,四马驾车插着龙旗。
彤弓斯征,抚宁遐荒。
手持彤弓得专征伐,抚恤安定边远王畿。
总齐群邦,以翼大商。
统领当时各个邦国,共同辅弼强大商帝。
迭彼大彭,勋绩惟光。
豕韦大彭互为盟伯,建立巨大历史功绩。
至于有周,历世会同。
到了周的时代,参与每代天子盟会。
王赧听谮,寔绝我邦。
可惜赧王听信谗言,从此断绝豕韦关系。
我邦既绝,厥政斯逸。
王室自绝豕韦之后,国家政事放逸衰微。
赏罚之行,非繇王室。
诸侯擅自赏功罚罪,权力不再出自王室。
庶尹群后,靡扶靡卫。
百官之长众多诸侯,没人扶持没人保卫。
五服崩离,宗周以坠。
五服之地分崩离析,宗庙社稷于是崩溃。
我祖斯微,迁于彭城。
我的祖先势力也衰,辗转迁徙彭城定居。
在予小子,勤唉厥生。
到了我这不材一代,生平令人唉叹忧郁。
阨此嫚秦,耒耜以耕。
暴秦嫚毒生活困苦,陇亩耕耘亲执耒耜。
悠悠嫚秦,上天不宁。
秦王残苛轻侮慢法,上天对他不能安恤。
乃眷南顾,授汉于京。
上帝顾爱移向南方,他把秦京授予汉室。
於赫有汉,四方是征。
多么显赫大汉天子,征服四方诸侯土地。
靡适不怀,万国逌平。
戎车所到靡不怀归,全国统一太平盛世。
乃命厥弟,建侯于楚。
同父兄弟元王刘交,分封于楚建宗立祠。
俾我小臣,惟傅是辅。
我得幸为一个小臣,任命太傅辅助王事。
矜矜元王,恭俭静一。
小心谨慎的楚元王,温恭克俭沉静守一。
惠此黎民,纳彼辅弼。
惠爱百姓恩泽下民,采纳辅弼大臣谏议。
飨国渐世,垂烈于后。
一直享国到他逝世,垂留许多丰功伟绩。
乃及夷王,克奉厥绪。
夷王接续元王之业,尚能奉承先帝统绪。
咨命不永,唯王统祀。
可叹他的寿命不长,终临我王纂统宗祀。
左右陪臣,此惟皇士。
王的身边陪从之臣,都是一些贤能之士。
如何我王,不思守保。
可是他们所事君王,不思保守宗庙社稷。
不惟履冰,以继祖考。
他不怀思履冰之艰,继承祖先未竟事业。
邦事是废,逸游是娱。
国家政事开始荒废,荒淫逸乐追求欢娱。
犬马悠悠,是放是驱。
猎犬猎马自在悠闲,任意追逐任意驰驱。
务彼鸟兽,忽此稼苗。
鸟兽声色酷求酷嗜,忽视稼穑荒废农事。
烝民以匮,我王以愉。
人民百姓贫困嗷嗷,我的国王却自欢愉。
所弘非德,所亲非俊。
我王不用有德之人,而所信却不是贤士。
唯囿是恢,唯谀是信。
皇家苑囿愈益扩大,阿谀之言倍加听信。
睮睮谄夫,谔谔黄发。
谄媚小人得意忘形,忠正老臣直言争辩。
如何我王,曾不是察!
奈何我王一意孤行,政昏国败竟不察知。
既藐下臣,追欲从逸。
亲近老臣逐渐疏远,我王放纵追求情欲。
嫚彼显祖,轻兹削黜。
轻侮祖先冒犯神灵,忽视神灵削夺贬黜!
嗟嗟我王,汉之睦亲。
很可叹呵我的国王,你是汉的近亲宗室。
曾不夙夜,以休令闻。
竟然不能夙兴夜寐,保持祖先美好声誉。
穆穆天子,临尔下土。
容止威严汉朝天子,他的光泽普照大地。
明明群司,执宪靡顾。
勤勉努力朝廷百官,执行法令无所顾忌。
正遐由近,殆其兹怙。
匡正远方必由近始,王恃宗亲将致危殆。
嗟嗟我王,曷不斯思!
很可叹呵我的国王,你为什么竟不深思?
匪思匪监,嗣其罔则。
不去深思不去鉴镜,给后继者什么法则?
弥弥其逸,岌岌其国。
荒唐逸乐稍稍放纵,就将危害社稷国家。
致冰匪霜,致坠匪嫚。
致冰无不先由微霜,致坠无不先由骄慢。
瞻惟我王,时靡不练。
瞻前顾后我的国王,历史故事无不阅历。
兴国救颠,孰违悔过。
振兴国家挽救颠危,谁肯违远悔过之事?
追思黄发,秦缪以霸。
追怀思念忠直老臣,秦缪公才成以霸业。
岁月其徂,年其逮耇,
日月更迭岁月过去,人的年岁及将老大。
于昔君子,庶显于后。
圣贤伟大仁人君子,却庶几能光显于后。
我王如何,曾不斯览!
奈何奈何我的国王,竟然没有看到这些!
黄发不近,胡不时鉴!
忠直之臣不得亲近,为何还不及时鉴戒!
汉景帝二年(前155),薄太后去世。楚王戊在服丧期间违制,论处削土,就私下与吴王阴谋勾结叛乱;而且楚王戊荒淫无道、不思德政,众臣劝阻不听,反遭威胁施刑,纷纷逃离。作为楚王戊傅的作者韦孟,曾为楚王戊祖父元王、父夷王两代傅,对楚王戊有很深的感情,眼看戊行为不端,很是担心,于是作《讽谏诗》该诗来劝谏戊。
《讽谏诗》全诗共分三个段落,首段着重写豕韦氏盛衰变迁,并颂扬了楚元王“恭俭”、“惠民”的美德,同时,表明自己作为一个王侯老臣,出身高贵,教养有素,忠君辅主,大节卓著。该部分以叙史来讽谕王戊。
第二部分歌颂汉朝立国,承天昌盛,封建立楚,元王功德声望很高,并且拥有一批贤才俊杰,为王戊留下珍重的基础。这就表明作者自己负有国家重托,辅助王戊保守基业,必须对王戊无道行为提出忠告。于是急切而尖锐地批评王戊骄横淫逸,不务根本,违反法制,毁坏传统,信谄拒谏,疏远老臣,危害国家,十分危险。
最后一段恳切希望王戊明察,改过自新,一再地告诫王戊如再不思改悔,妄为下去,必将危及邦国,离坠国亡身已为时不远。并语重心长地劝戒王戊要以春秋时秦穆公为榜样,改过自新,以“兴国救颠”,挽救危局。这里表明,作者儒家忠君爱国、孝道臣节的思想贯彻始终,是一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形象。
该政治讽谏诗,无论从内容性质和篇章体制,无疑是摹仿和继承了《诗经》美刺的传统,它与《诗经》大小雅中一些政治讽谕诗一样,是为了警戒昏庸无道的统治者,以挽救邦国的危亡。但从中也表现了诗人敢于揭露统治者丑恶的行为,关心民生疾苦和国家命运的美德,从这方面来说是有其重要的社会意义。
全诗语言质直,陈词恳切,感情真挚,率直、忠诚、急切之情充溢全篇,读之令人感动至深。又因今存汉代文人四言诗,以它为早,所以一般认为它是首倡四言的代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