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谏·初放

东方朔 〔两汉〕 东方朔

平生于国兮,长于原野。

言语讷涩兮,又无强辅。

浅智褊能兮,闻见又寡。

数言便事兮,见怨门下。

王不察其长利兮,卒见弃乎原野。

伏念思过兮,无可改者。

群众成朋兮,上浸以惑。

巧佞在前兮,贤者灭息。

尧舜圣已没兮,孰为忠直?

高山崔巍兮,流水汤汤。

死日将至兮,与麋鹿同坑。

块兮鞠,当道宿。

举世皆然兮,余将谁告?

斥逐鸿鹄兮,近习鸱枭。

斩伐橘柚兮,列树苦桃。

便娟之修竹兮,寄生乎江潭。

上葳蕤而防露兮,下泠泠而来风。

孰知其不合兮,若竹柏之异心。

往者不可及兮,来者不可待。

悠悠苍天兮,莫我振理。

窃怨君之不寤兮,吾独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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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原文 作品简介译文注释创作背景文学赏析 作者简介

作品简介

《七谏·初放》是西汉辞赋家东方朔所写创作的一首辞赋。这首诗表现屈原信而见疑,忠而被谤,忠贞遭弃,无辜被流放的痛苦心情。抨击楚王昏庸,群小营私,斥逐鸿鹄,近习鸱枭的黑暗政治,表现诗人独立、坚定的节操,宁可独抱忠信而死,也绝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尚节操。

译文注释

译文

逐句全文

(1)生于(2)兮,(3)于原野。

我屈原生长在楚国国都,如今却遭流放原野居住。

言语讷涩(4)兮,又无强辅(5)

性迟钝言语少拙嘴笨腮,又没有强势力在旁辅助。

浅智(6)能兮,闻见又寡。

我才智疏浅能力又薄弱,孤陋寡闻又见识无多。

数言便事(7)兮,见怨门下(8)

只为利国利君多次进言,谁料想惹怒小人招来灾祸。

王不察其长利兮,卒见弃乎原野(9)

君王不察我进言是为国,终将我放逐到僻壤荒野。

伏念(10)思过兮,无可改者。

心里暗思自己有无过失,实无一丝差错可改过。

群众(11)成朋(12)兮,上(13)以惑。

群小拉帮结伙成朋党,君王渐被欺蒙受迷惑。

巧佞在前兮,贤者灭息(14)

谗佞小人花言巧语在君前,忠良缄口不言声默默。

尧舜圣(15)已没兮,孰为忠直?

尧舜圣君已逝不及见,忠正良臣为谁尽忠尽节?

高山崔巍兮,流水汤汤(16)

高山巍巍峨峨耸立,江水浩荡永流不止。

死日将至兮,与麋鹿同(17)

叹自己年老死日将至,在荒野与禽兽相伴为侣。

(18)(19),当道宿。

孤独潦倒居无定所,

举世皆然兮,余将谁告(20)

举世皆混浊是非已颠倒,心中的冤情向谁诉?

斥逐鸿鹄兮,近习(21)鸱枭。

大雁天鹅全遭斥退,却把恶鸟鸱鸮当宠物。

斩伐橘柚(22)兮,列树苦桃。

橘柚佳树被砍伐,却一排排栽植苦桃恶木。

便娟(23)之修竹兮,寄生乎江潭。

可叹那婆娑修美的翠竹,却只能孤零零江边独处。

葳蕤(24)(25)露兮,下泠泠(26)而来风。

上面有繁茂的枝叶防露,下面有清凉的微风驱酷暑。

(27)知其不合兮,若竹柏之异心(28)

谁知道我与君王道不合,就像那实心的柏木、空心的竹。

往者不可及兮,来者不可待(29)

从前的贤君无法追及,未来的英主难目睹。

悠悠苍天兮,莫我振理(30)

悠悠的苍天啊高高在上,你为何不解除我的冤屈。

窃怨君之不(31)兮,吾独死而后已。

我怨恨君王你终不觉悟,我只有弃身荒野明心曲。

注释

(1)平:屈原的名。本篇是作者假托屈原口气进行抒情,故自称名,且为下文作谦语。

(2)国:国都,隐寓与君同朝。

(3)长:这里是长期在……生活的意思。

(4)讷涩:《章句》:“讷者,钝也。涩者,难也。”即口齿不伶俐。

(5)强辅:强有力的辅助,指有势力的朋党。

(6)褊:《章句》:“褊,狭也。”引申为薄弱。

(7)便事:有利于君国之事。

(8)门下:指君王左右的近臣。《章句》:“喻亲近之人也。”

(9)原野:僻壤荒野。

(10)伏念:暗自思考。

(11)群众:指众多的佞臣小人。

(12)成朋:结党营私。

(13)浸:稍,渐。

(14)灭息:《章句》:“消也。”没有声息,不敢说话。

(15)尧舜圣:古史传说中的圣明君主。

(16)汤汤:水流貌。

(17)坑:《章句》:“陂池曰坑。”陂池,即水坑。与麋鹿同坑,即在荒野与禽兽为伍的意思。

(18)块:独处貌。

(19)鞠:匍匐为鞠。

(20)谁告:告谁,即向谁诉告。

(21)近习:常与相处,亲近。一本无“习”字。

(22)橘柚:即橘子和柚子树。

(23)便娟:《章句》:“好貌。屈原以竹自喻。”

(24)葳蕤:草木繁盛。

(25)防:《章句》:“蔽也。”

(26)泠泠:清凉貌。

(27)孰:一作“固”。

(28)异心:当做“心异”,“异”与下句“待”押韵。指竹心空,柏心实,故曰“心异”。前者屈原自喻志通达也,后者喻君暗塞也。

(29)不可待:难以等待。

(30)振理:《章句》:“振,救也。”振理,解救答理。

(31)寤:觉悟。

创作背景

《七谏》录自王逸《楚辞章句》,西汉东方朔之所作。王逸以为“东方朔追悯屈原,故作此辞,以述其志,所以昭忠信、矫曲朝也”。 《七谏》包括七章,即“初放”、“沉江”、“怨世”、“怨思”、“自悲”、“哀命”和“谬谏”,最后有“乱词”总括。

文学赏析

《初放》是《七谏》的首篇,写屈原初被放逐时对楚国黑暗政治的抨击,表现屈原宁可孤独而死也绝不改变自己人格情操的高洁精神。诗歌可分为三段。

首段从头至“伏念思过兮,无可改者”。该段用赋的手法,简述屈原“信而见疑,忠而被谤”的身世遭遇以及无可改悔的坚定立身态度。诗歌头两句写出一种似乎矛盾的现象:出生在国都,却生活在山野。这。本是屈原遭遇的总述,这两句置于全诗之首,暗中提出了一个问题,让人去思索其究竟。以下便是作者对此问题的简单回答:原来是自己天资驽钝,拙于辞令,加之势单力薄,遂以直谏不被君王理解而遭放逐。“言语讷涩”几句,王逸《楚辞章句》认为“是其谦也”。确实,当年的屈原是“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的(《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写该诗的作者也“博闻辩智”(《汉书·东方朔传》),才思敏捷,都绝非“言语讷涩…“浅智褊能”之辈。因此,这与其说是自谦,不如说是一种愤激的反语。“言语讷谣”是说自己没有巧言佞舌,“浅智褊能”是说自己不善逢迎钻营,所以屡次忠言直谏,既为君王亲信所怨,又为君王本人所恼,终于被弃。下面“伏念思过”,是被逐后的深沉反思,“无可改者”是思索的结论。它看似平常,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决断,使人想到《离骚》中“虽九死其犹未悔”。

第二段从“群众成朋兮”到“下泠泠而来风”。该段以议论为主,对朝廷不肖居上、大贤处下、谄佞得志、忠直孤独的黑暗腐败现象,进行了猛烈的抨击。细味此段,又可分为两层。第一层至“余将谁告”。它采用直接论政的手法,使作品锋芒毕露。“群众成朋”与前之“又无强辅”呼应对比,写出小人充斥朝廷的惊心现实。“上浸以惑”与“尧舜圣已没”则直刺国君昏昧。“高山崔巍”四句,从内容上讲是用自然之永恒反衬人生之短暂,这种浓厚的生命意识与被放逐处境的结合,便写出一种深沉悲痛;从诗歌形象讲,无论巍巍高山还是浩荡流水,都带有一种崇高阔大的气魄,挟着一股浩然正气,这又使诗歌在悲伤中具有了崇高的意境与悲壮的气氛。“块兮鞠”四句则进而写出了黑暗政治下正直之士的孤独感和悲凄处境。第二层是第一层的艺术形象化,它沿用《离骚》“香草美人”手法,以被斥逐的鸿鹄、被斩伐的橘柚象征贤才直士的遭遇,以被保护的鸱枭、被栽培的苦桃象征奸佞之辈的得意处境,形象地描绘出了朝廷黑白混淆是非颠倒的现实。“便娟之惰竹”四句,则通过婆娑修竹生于郊野江潭的描绘,进一步写出这种现实,同时用修竹上防寒露、下送清风的美好品质,象征地写出了自己顶邪恶、惠下民的美德。

第三段为诗歌最后八句。该段转以抒情的笔调,表达被放逐后的深沉孤独与悲哀,并再次表明了自己正道直行、死而后已的决心。“孰知其不合兮”两句,写自己与君王政见根本不同,分歧是无法弥合的。这里用了一个形象的譬喻,“若竹柏之异心”。“往者”两句,写出了屈原作为一个头脑睿智、眼光远大的政治家在那样一个特定时代的强烈孤独感。应该说,东方朔代屈原所抒发的这种感慨,与古往今来一切难为人知、不为世用的志士仁人的感慨都是相通的。紧接这种感慨,是对天的呼号,所谓“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它将绝望悲怆的情绪,推到了一个高潮。最后两句,则又是从高潮的大跌落,情绪由高亢转向深沉,而唯其深沉,诗人那无边的幽愤、那崇高的人格,才获得了更为感人的力量。从内容上讲,这两句正与《离骚》中哲王不寤“怀清白以死直”同,表达了屈原决心以生命殉自己理想的精神。

本诗既是代言体,所以与屈原诸作相比,没有多少独创性,例如四句一转的章法,香草美人的比兴等等都是沿袭屈原的。不过,诗歌在写作上也有一些特点。例如从手法上讲,它大体按照叙事一议论一抒情的顺序写作,但三者又常常是融混难辨的。与此相应,从情绪基调讲,则大体是平静一激烈一深沉,而每段之中又自有跌宕起伏(例如末段),但总的说来全诗是悲怆炽烈的。此外,它的句法较灵活,“块兮鞠”两句,引入三字句,使诗歌在节奏上奇崛而富于变化。所有这些都是值得注意的。

作者简介

东方朔

东方朔

西汉著名文学家、辞赋家

东方朔(前154—93),西汉平原厌次人,字曼倩。武帝时,入长安,自荐,待诏金马门。后为常侍郎、太中大夫。滑稽有急智,善观察颜色,直言切谏。曾以辞赋戒武帝奢侈,又陈农战强国之策,终不见用。辞赋以《答客难》、《非有先生论》为著。有《东方朔》二十篇,今佚。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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