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别京华,我心乃萧索。
十年守章句,万事空寥落!
北上登蓟门,茫茫见沙漠,
倚剑对风尘,慨然思卫霍。
拂衣去燕赵,驱马怅不乐。
天长沧州路,日暮邯郸郭,
酒肆或淹留,渔潭屡栖泊。
独行备艰险,所见穷善恶。
永愿拯刍荛,孰云干鼎镬!
皇情念淳古,时俗何浮薄。
理道资任贤,安人在求瘼。
故交负灵奇,逸气抱謇谔,
隐轸经济具,纵横建安作,
才望忽先鸣,风期无宿诺。
飘摇劳州县,迢递限言谑。
东驰眇贝丘,西顾弥虢略。
淇水徒自流,浮云不堪讬。
吾谋适可用,天路岂寥廓!
不然买山田,一身与耕凿,
且欲同鹪鹩,焉能志鸿鹤!
《淇上酬薛三据兼寄郭少府微》是高适早年所作的一首五言古诗,诗中叙述了屡屡求仕不遇的坎坷经历和任贤安民的政治理想,赞扬了友人的卓越才华和高贵品质,抒发了诗人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悲愤之情。全诗以朴素自然的语言向友人吐露心曲,言简意赅,感情真挚而又动人。
自从别京华,我心乃萧索。
自从离开京城长安,我的心就忧郁寂寞。
十年守章句(1),万事空寥落!
十年间困守章句,可万事空自寥落。
北上登蓟门,茫茫见沙漠,
北行登上了蓟门,见到那茫茫的沙漠。
倚剑对风尘(2),慨然思卫霍(3)。
倚着剑面对着战争风尘,令人慨然怀想汉代名将卫与霍。
拂衣(4)去燕赵(5),驱马怅不乐。
我拂衣离开燕赵,赶着马可怅然不乐。
天长沧州路,日暮邯郸郭,
大白天走在沧洲路上,傍晚时赶到邯郸城郭。
酒肆或淹留,渔潭屡栖泊。
酒店里有时留下踪影,渔潭边常常栖身落脚。
独行备艰险,所见穷善恶。
一个人赶路备尝艰险,看尽了世上的善恶。
永愿拯刍荛(7),孰云干鼎镬(8)!
拯救穷民是我的夙愿,哪怕会杀身鼎镬。
皇情念淳古,时俗何浮薄。
皇帝的心愿在保存古风淳朴,时下的习尚却又何等轻浮浇薄。
理道(9)资任贤,安人(10)在求瘼(11)。
治国之道要靠任用贤才,安定民心必须关心民瘼。
故交(12)负灵奇(13),逸气抱謇谔(14),
二位老友都堪称奇才,超逸不凡又直言不阿。
隐轸经济具(15),纵横建安作(16),
身怀经世济民的谋略,写下了继承建安风骨的诗作。
才望忽先鸣(17),风期(18)无宿诺。
才华声望早已著称,风节信谊一贯重言诺。
飘摇劳州县(19),迢递限(20)言谑。
可你们各自操劳于州县,相隔千里阻隔了谈笑戏谑。
东驰眇贝丘(21),西顾弥虢略(22)。
我向东神驰远望那贝丘,向西回顾尽头是虢略。
淇水徒自流,浮云不堪讬。
淇水空自流过,浮云也不能寄信请托。
吾谋适可用,天路(23)岂寥廓!
我的才略倘能被赏识任用,登天之路就不会茫无着落。
不然买山田,一身与耕凿(24),
不然再买下几亩山田,亲自挖井耕作。
且欲同鹪鹩,焉能志鸿鹤(26)!
姑且自比那鹪鹩,哪能有志于鸿鹄。
(1)章句:本指章节句读,诗中指为仕进而读书。
(2)风尘:边地多风沙,此处兼指战伐之气。
(3)卫霍:卫:指汉武帝时名将卫青,曾先后四次出击匈奴,获大胜。霍:指汉代名将霍去病。
(4)拂衣:古人要起行,必先拂其衣,后常用来指洒脱离去。
(5)燕赵:皆用古称,指战国时燕国(今河北北部和北京市)、赵国(今河北省南部、山西省东部、河南省北部)一带。
(6)沧洲:水曲之地,后世常以指隐者居住的地方。
(7)刍荛:打草砍柴的人,诗中指贫民百姓。刍:割草。荛:柴草。
(8)干鼎镬:干:犯。鼎镬:诗中指烹煮酷刑。
(9)理道:即治道,“治”字避唐高宗李治讳而改为“理”。
(10)安人:即安民。“民”字避唐太宗李世民讳而改为“人”。
(11)求瘼:访求民间疾苦。
(12)故交:指薛据及郭微。
(13)灵奇:不同凡俗的才气。
(14)謇谔:正直。
(15)经济具:经世济民之材。
(16)建安作:具有建安风格的诗文。
(17)鸣:突出地表现出来。
(18)风期:指风节。
(19)劳州县:操劳于州县的吏务。
(20)迢递限:迢递:路途遥远。限:阻隔。
(21)贝丘:古地名,同名者有三处,诗中指春秋齐国之贝丘,在今山东省博兴县南贝丘乡。
(22)虢略:地名,因春秋虢国境界而得称。今河南省灵宝县城旧称虢略镇,即其地。贝丘、虢略,当为薜、郭所在之地。
(23)天路:原指登天之路,诗中比喻指显达、实现抱负之路。
(24)耕凿:指隐居不仕。
(25)鹪鹞:一种善于筑巢的小鸟。
(26)鸿鹤:即鸿鹄,比喻有大志向的人。
《淇上酬薛三据兼寄郭少府微》这是高适早年的一篇重要作品,约作于公元734年(开元二十二年)春由蓟北南返宋中途中的淇水之滨。时年诗人三十五岁。诗中借与薛据和郭微的酬唱之机,叙述和披露了自己大半生的坎坷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