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无限数,飞鸟排花度。
禁苑至饶风,吹花春满路。
严前片石迥如楼,水里连沙聚作洲。
二月莺声才欲断,三月春风已复流。
分流绕小渡,堑水还相注。
山头上望水云,水底看山树。
舞馀香尚存,歌尽声犹住。
麦垄一惊翚,菱潭两飞鹭。
飞鹭复惊翚,倾曦带掩扉。
芳飙翼还幰,藻露挹行衣。
描画春景,自然是少不得画花。因此此诗起笔,即有一种春花照眼之感:“落花无限数”——当你猛一踏入皇家苑囿,便被那紧锁的缤纷春色映得惊喜不已了:满眼的落花,锦重重的,早已数不胜数;而在繁枝茂叶间,依然有桃飞李飘、纷纷扬扬。以至于那莺鸟翩飞之时,不仅要穿过葱茏佳木,且须“排”开烂漫花云——“飞鸟排花度”,一个“排”字,表现落花之“无限”,真是又精当、又动人。它在读者眼里,展开了多么香浓的、流动的春意!
这里虽然是森严的“禁苑”,终归也不过是“禁”住了布衣平民,又岂能禁得住插着翅膀的“风”?你看它们早已活活泼泼、成群结队、毫无顾忌地闯了进来。时而撩拨枝头的花,时而抚弄池畔的草,于是一切陡然焕发了生气。不过风亦不过是一个信使罢了,紧随其后的,还有春之婀娜轻盈的步履。它步履飘处,便绽开“满路”的花,简直鲜灵芳菲,似可闻到它的如兰气息,似可见它的嫣然笑影。
正是这一切,引来了宝马香车、袅袅鸾铃。一群达官显贵,终于喜滋滋地露面了。因是由远而近,那一片嶙峋的山石,自远处看去,恰如林木掩映中挺立的楼阁;近处的苑池,大约还是活水,细沙被涓涓水流冲带着,积淀之处,又仿佛江河中耸起的汀洲。这些贵宦们平日里居于深宅大院,见惯了雕梁画栋,一旦有机会与大自然(禁苑往往依自然山水而建)亲近,心情自然欢畅。他们过树穿花,耳际有莺韵的流鸣(虽然“欲断未断”),脸庞吹拂煦和的风。诗人状春风之态而下一“流”字,恰是抓住了春风吹面不寒、轻柔如水的特征。而一个“复”字,更给人以亲热友好的感觉,仿佛久违的故人,再度来到了你面前。这一组象随诗人目力所及,自远而近写来,有听觉亦有触觉,又层次且富于动感,读来令人兴致盎然。
当同僚们还流连于“分流”绕“渡”、“堑水”回注的水畔时,诗人已然登上山头。山虽然不高,下临一片淡蓝在湖泊,清清亮亮的,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云影投映其中,越发显得飘忽多姿;走下山去,来到湖畔,此刻晃动在水中央的,又多了方才登过的青峦,以及那濛濛的绿树——诗人展现云天、山树,偏偏又从登高、近观之间,借一片湖水映漾,便显得那么空灵轻盈!接着人们又会聚于水榭旁,面对旖旎如画的背景,观赏乐伎的轻歌曼舞。但对这歌舞场景,诗人却未做正面描述,大约是唯恐破坏了这春日曲水的美好韵致吧?他唯在“舞余”、“歌尽”之际,让你呼吸、倾听一下尚还缥缈在空气中的衣裾之“香”,以及袅袅不绝的歌之余韵,便可知你对此景象的多少动人回味和遐想了。
现在终于到了回车返驾的时候,这回返之途,也依然充满了画意与诗情:碧绿的麦垄间,蓦然飞起一只五彩斑斓的翚;接着又见两只白鹭,从长满菱藻的清潭扑楞楞飞出。一个“惊”字表明:它们之离开麦垄、清潭,原是受了返驾的车音所惊。但因而使诗人对春景的描摹,捕捉到了多么富于动态和色彩的一笔读者还须注意的是,这一切有都是在落日(“倾曦”)余晖的映照之间,所以应当更有一种苍茫、缤纷的美感。澄鲜的空气、亲切的晚风,散发着淡淡的花香。诗人的帷车(即“幰”),就这样驾着“芳飙”轻疾前行;树叶上的露水,仿佛还舍不得游人的归去,时时随枝叶的摆动,多情地沾湿了人们的衣衫......
这首诗基调轻快,描绘春日曲水之景,颇具行云流水的轻盈之美;着色亦淡雅清丽,毫无浮艳华靡之憾。作为一首表现禁苑赏春的闲暇之作,自有一股喜悦的意趣流淌其间。倘若不求其情志的深沉,则不失为一首写景的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