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些语”再题瓢泉,歌以饮客,声韵甚谐,客皆为之釂。
听兮清佩琼瑶些。明兮镜秋毫些。君无去此,流昏涨腻,生蓬蒿些。虎豹甘人,渴而饮汝,宁猿猱些。大而流江海,覆舟如芥,君无助、狂涛些。
路险兮山高些。块予独处无聊些。冬槽春盎,归来为我,制松醪些。其外芳芬,团龙片凤,煮云膏些。古人兮既往,嗟予之乐,乐箪瓢些。
《水龙吟·听兮清佩琼瑶些》是南宋著名词人辛弃疾的创作的一首词,该词仿照《楚辞·招魂》,用“些”字做韵脚,来题写他的新居——瓢泉,读来十分新颖,别有一番悠远飘忽的音调之美。该词上阕是劝说瓢泉不要流出山外到大海去。词人对尘世的污浊、险恶、横暴,作了一番厌恶的描述,告诫泉水不要与之同流合污,助纣为虐。下阕是诱导瓢泉留在山中,与自己做伴。全词借泉抒怀,寓情于泉,结构紧凑,表达了作者清高自守,绝不与恶浊社会同流合污的思想感情。
用“些语”再题瓢泉,歌以饮客,声韵甚谐,客皆为之釂。
用“些语”再次为瓢泉作诗,吟唱给客人听,声韵非常和谐动听,客人们都为此饮尽杯中酒。
听兮(2)清佩琼瑶(1)些。明兮(2)镜秋毫些。君无去此,流昏涨腻(3),生蓬蒿些。虎豹甘人(4),渴而饮汝,宁猿猱(5)些。大而流江海,覆舟如芥(6),君无助、狂涛些。
动听啊,你淙淙的流水声像玉佩碰击般清脆;明净啊,你宝镜般的水面可以明鉴秋毫。你别离开这儿,别让混浊油腻的脏水把你污染了;也别让蓬蒿一类的杂草把你窒息了。与其给吃人的虎豹用你解渴,倒不如留给只吃野果的猿猴为好。当你终于变得壮大,汇入浩渺无际的江海,在那里,船只像小小的芥子,随便就可以弄翻,我希望你到时不要推波助澜,残害生灵。
路险兮山高些。块(7)予独处无聊些。冬槽春盎(8),归来为我,制松醪(9)些。其外芳芬,团龙片凤(10),煮云膏(11)些。古人兮既往,嗟予之乐,乐箪瓢(12)些。
道路艰险啊,山岭高峻,我独自一人麻木地生活多么无聊!到了冬春酿酒的季节,你可别忘了回来,帮助我酿制松醪酒啊!另外软滑可口的香茶我也很喜欢,因此还要请你常常为我煮上一壶“团龙”和“片凤”才好。颜回这位乐道安贫的古人已经永远逝去了,多可叹啊!让我也像他那样,一箪食,一瓢饮,自得其乐吧!
(1)琼瑶:美玉。
(2)兮:语助词,相当于“啊”。
(3)流昏涨腻:杜牧《阿房宫赋》有“渭流涨腻,弃脂粉也”。此谓同流合污也。
(4)甘人:《招魂》有“此皆甘人”句,注谓: “言此物食人以为甘美。”
(5)猱:长臂猿。
(6)覆舟如芥:《庄子·逍遥游》: “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作者于此是用其词而变其意。
(7)块:麻木呆滞的样子。 《汉书·杨王孙传》: “块然独处。”
(8)冬槽春盎:槽、盎(àng),酿酒的器皿。
(9)松醪:《酒史》谓苏轼守定州时,于曲阳得松膏酿酒,作《中山松醪赋》。 (按:此数句是指以水酿酒。)
(10)团龙片凤:团龙、片凤,均茶名,团片状之茶饼,饮用时则碾碎之。
(11)云膏:形容茶之软滑温氤。
(12)乐箪瓢:《论语·雍也》云“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箪,盛饭之圆竹筒。
南宋孝宗淳熙十二年(公元1186年),辛弃疾卜居铅山,在期思村发现一眼泉水,因其形状如瓢,辛弃疾取孔子“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的含意,取名为瓢泉。光宗绍熙五年(公元1194年)七月作者被解除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的职务后,便来这里“新葺茅檐”。宁宗庆元二年(公元1196年)又移居退隐。《水龙吟·听兮清佩琼瑶些》这首词大致是闲居瓢泉时期写的。
杜甫《佳人》诗云:「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仇兆鳌注概括其意为:「此谓守贞清而改节浊也」。这首词在意境上同杜甫《佳人》诗有相近之处。杜甫以「佳人」作为寓传,作者则以寄言泉水,寓写自己对现实环境的感受。
上阕起笔二句,从视、听觉来写,表达了作者对泉水的欣赏、赞美之情。「清佩琼瑶」是以玉佩声形容泉水的优美声响;柳宗元《至小丘西小石潭记》也曾写道:「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镜秋毫」是可以照见的秋生羽毛之末来形容泉水的明净。这两句给瓢泉以定性的评价,表明了山泉能保持其可爱的本色,以下通过泉水所处的三种不同状态,来反映作者对泉水命运的设想、担忧及警告。这些刻画,正好用以反衬起笔二句,突出「出山泉水浊」之意。首先劝阻泉水不要出山(去此)去流昏涨腻,生长蓬蒿。「流昏涨腻」取意于杜牧《阿房宫赋》「谓流涨腻,弃脂水也」「虎豹」句,用《楚辞·招魂》「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和「此皆甘人」。虎豹以人为美食,渴了要饮泉水,它岂同于猿猱(之与人无害),不要为其所用。「大而流江海」三句,反用《庄子·逍遥游》「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对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的语意,谓水积而成大江海,可以视大舟如草叶而倾覆之,泉水不要去推波助澜,参预其事。这些都是设想泉水不能自守而主动混入恶浊之中,遭到损害而又害人的危险情况。以上几种描述,想象合理,恰符作者当时所处的社会现实。
下阕作者自叙,贞洁自守,愤世嫉俗之意。路险山高,块然独处,说明作者对当前所处污浊险恶环境的认识。故小隐于此,长与瓢泉为友,以期求得下文所描写的「三乐」即「饮酒之乐」、「品茶之乐」、「安贫之乐」。词的上下阕恰好形成对比。前者由清泉指出有「三险」,后者则由「无聊」想到有「三乐」。其实「三乐」仍是愤世嫉俗的变相发泄。瓢泉甘洌,可酿松醪(松膏所酿之酒),写饮酒之乐,实寓借酒消愁;瓢泉澄澈,可煮龙凤茶,品茗闲居,却不被世用;最后写安贫之乐,古人既往,聊寻同调,则与「一箪食一瓢饮」颜回一样的便是同志。箪瓢之「瓢」与「瓢」泉之「瓢」恰同字,以此相关,契合无间。
总观全词,可以用刘辰翁对辛词的评语:「谗摈销,白发横生,亦如刘越石。陷绝失望,花时中酒,托之陶写,淋漓慷慨」(《须溪集》卷六《辛稼轩词序》),来领略这首词的思想情调。瓢泉的闲居并未能使作者的心情平静下来,反而是郁积了满腔的愤怒。流露出的对官场混浊,世运衰颓的憎恶并不是衰婉之调,而是一种激昂之声。不可以视之为「流连光景,志业之终」。尽管词的上片阕似乎构成了不和谐的画面。(上去阕多激愤,下阕多欢乐),但贯通一气的还是愤懑,不同流合污,自守贞洁的浩然之气。这就是刘辰翁所说的「英雄感怆,有在常情之外,其难言者未必区区妇人孺子间也」。寓悲愤于欢乐之中,益感其悲愤的沉重。「含泪的微笑」大概是最悲愤不过的了。
《水龙吟·听兮清佩琼瑶些》这首词是词体中的一种特殊形式,它不同于一般的以句子的最后一个字作韵脚的惯例,而是用《楚辞》语尾字「些」作后缀的尾字,又另用平声「萧、肴、豪」韵部的字作实际的韵脚,这就是所谓的长尾韵。这种格律声韵具有和谐回应的美,犹如是有两个韵脚在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