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候人兮,何戈与祋。彼其之子,三百赤芾。
维鹈在梁,不濡其翼。彼其之子,不称其服。
维鹈在梁,不濡其咮。彼其之子,不遂其媾。
荟兮蔚兮,南山朝隮。婉兮娈兮,季女斯饥。
《曹风·候人》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现代学者大都认为这是一首对好人沉下僚、庸才居高位的现实进行讥刺的诗歌,慨叹小人物的不幸命运,批判谴责不公平的社会现实。全诗四章,每章四句,赋比兴手法全用上,由表及里,以形象显示内涵,写得相当婉曲。
彼(5)候人(2)兮,何(3)戈与祋(4)。彼(5)其(6)之子(7),三百(8)赤芾(9)。
官职低微的候人,背着长戈和祋棍。那些朝中新贵们,身穿朝服三百人。
维鹈(10)在梁(11),不濡(12)其翼。彼其之子,不称(13)其服(14)。
鹈鹕守在鱼梁上,居然未曾湿翅膀。那些朝中新贵们,哪配身穿贵族装。
维鹈在梁,不濡其咮(15)。彼其之子,不遂(16)其媾(17)。
鹈鹕守在鱼梁上,嘴都不湿不应当。那些朝中新贵们,得宠称心难久长。
荟兮蔚兮(18),南山朝隮(19)。婉兮娈兮(20),季女(21)斯(22)饥(23)。
云漫漫啊雾蒙蒙,南山早晨出彩虹。娇小可爱候人女,没有饭吃饿肚肠。
(1)曹风:曹国的诗歌。《诗经》“十五国风”之一。
(2)候人:官名,是看守边境、迎送宾客和治理道路、掌管禁令的小官。
(3)何:通“荷”,扛着。
(4)祋:武器,殳的一种,竹制,长一丈二尺,有棱而无刃。
(5)彼:他。
(6)其:语气词。
(7)之子:那人,那些人。
(8)三百:可以指人数,即穿芾的有三百人;也可指芾的件数,即有三百件芾。
(9)赤芾:赤色的芾。芾,祭祀服饰,即用革制的蔽膝,上窄下宽,上端固定在腰部衣上,按官品不同而有不同的颜色。赤芾乘轩是大夫以上官爵的待遇。
(10)鹈:即鹈鹕,水禽,体型较大,喙下有囊,食鱼为生。
(11)梁:伸向水中用于捕鱼的堤坝。
(12)濡:沾湿。
(13)称:相称,相配。
(14)服:官服。
(15)咮:禽鸟的喙。
(16)不遂:不合礼法。遂,遂意。一说终也,久也。
(17)媾:宠爱。一说婚配,婚姻。
(18)荟兮蔚兮:荟、蔚,原意为草木茂盛,此处形容云雾迷漫的样子。
(19)朝隮:彩虹。隮,即虹;一说同“跻”,升,登。
(20)婉兮娈兮:婉、娈,柔顺美好的样子。
(21)季女:少女。此指候人的幼女。
(22)斯:语助词。
(23)饥:饿。一说比喻女子待嫁的饥渴心情。
关于《曹风·候人》的背景,《毛诗序》说:“《候人》,刺近小人也。共公远君子而好近小人焉。”《左传·僖公二十八年》记晋文公入曹云:“三月丙午入曹,数之,以其不用僖负羁而乘轩者三百人也。”杜预注曰:“轩,大夫车。言其无德居位者多。”乘轩、赤芾是同一级别的待遇,故言乘轩者三百,即三百赤芾也。而晋文入曹正是曹共公时期,因此《毛诗序》认为此诗是因曹共公“远君子而好近小人”而讽刺之。方玉润《诗经原始》赞同《毛诗序》的说法。朱熹《诗集传》认为这是一首慨叹小人物命运不幸、批判庸才人小不配其职的诗歌。现代学者多赞同朱熹的说法。
《曹风·候人》此诗第一章是用赋的手法,将两种不同的人两种不同的遭际进行了对比。前两句写“候人”,后两句写“彼子”。
“候人”的形象是扛着戈扛着祋,显示出这位小吏,扛着武器,在道路上执勤的辛苦情貌。
“彼子”的形象是佩戴着三百赤芾。“彼其之子”,《郑笺》解为“是子也”,用现代汉语说,即“那个(些)人”,或更轻蔑一些呼为“他(他们)那(那些)小子”。“三百赤芾”如作为三百副赤芾解,则极言其官位高、排场大、生活奢靡。如真是有三百副赤芾的人,则其人(“彼子”)不是一般的大官,而是统率大官的头头,即国君。如以此章而言,刺共公之说较为贴切;但从下几章内容看,则又是指一般的权要显贵更为贯顺统一。
这四句没有作者的直接评语以明其爱憎,然爱憎之情已蕴于叙述之中。“何戈与祋”,显出其职微官小、勤劳辛苦,寄予一片同情;“三百赤芾”,则无功受禄位、无能得显贵,谴责、不满之情已溢于言表。此章可以说是全篇的总纲,下面诸章就在此基础上展开,进一步抒发感慨,以刺“彼子”为主。
第二、三章改用“比”法;前二句是比喻,后两句是主体,是正意所在处。
鹈鹕站在鱼梁上,只须颈一伸、喙一啄就可以吃到鱼,不必入水,不必沾湿翅膀。所以然者,是由于地位特殊,近水鱼梁乃可不劳而获。后两句直指“彼子”,言其“不称其服”。服者,官阶的标志也。身服高品赤芾,享受种种特权,但无才无能,无功受禄,无劳显荣,与鹈鹕站在鱼梁上伸脖子吃鱼相类。
第三章再深一层:说鹈鹕不仅不沾湿翅膀,甚至连喙也可以不沾湿就可以吃到鱼。因为有的鱼有时会跃出水面,有的鱼会跳到坝上。这样站在坝上的鹈鹕就可连喙都不湿,轻易地攫取到鱼儿。而后两句写到“彼子”也深一层,不仅不劳而获,无功受禄,在男女婚姻上也毫不负责,违背社会公认的伦理准则,任意抛弃他的妻妾。
第二章“不称其服”,从表里不一,才位不配上着笔讥刺;第三章“不遂其媾”则深入到内里,从品性上进行揭露谴责。
第四章又改用起兴手法。前两句以写景起兴——天色灰蒙阴暗,这是南山上朝云升腾。这句起兴与后面的叙事有着某种氛围或情绪上的联系:一个美貌的少女竟被遗弃在外受饥挨饿,如此惨象,目不忍睹,天地昏沉,无处寻找光明。“季女斯饥”与“荟兮蔚兮”正相映相衬。“婉”“娈”都是美的褒赞,与“斯饥”形成强烈的反差,引起人们的同情。反过来也对造成这悲剧、惨景的恶势力表示强烈的憎恶。有人认为这“季女”就是前边“候人”之女,被强占又被抛弃,也可通。
但对这第四章还有别解。王夫之在《诗广传》中把“荟”“蔚”“婉”“娈”都作为人品的比喻语。“荟”“蔚”是比忽兴、忽止,忽合、忽离,无坚定操守,专以蒙骗取得信任,巧取豪夺这类行为。“婉”“娈”是比言辞急切而不凌弱,自我约束而去取不逾越本分,严于操守、感情专一这类行为。前者比昏君佞臣,后者比英主贤臣。同时王夫之又将荟、蔚、婉、娈当作“比”法去理解。这与《毛诗序》所说刺曹共公“远君子而好近小人”的观点是一致的。
《曹风·候人》这四章赋比兴手法全用上,由表及里,以形象显示内涵,同情候人、季女,憎恶无德而尊、无才而贵的当权官僚;对高才沉下僚,庸俗居高位的现实尽情地揭露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