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相震荡,回薄不知穷。
人物禀常格,有始必有终。
年时俯仰过,功名宜速崇。
壮士怀愤激,安能守虚冲。
乘我大宛马,抚我繁弱弓。
长剑横九野,高冠拂玄穹。
慷慨成素霓,啸吒起清风。
震响骇八荒,奋威曜四戎。
濯鳞沧海畔,驰骋大漠中。
独步圣明世,四海称英雄。
《壮士篇》是晋代文学家张华的诗作。此诗抒发豪情壮志,从“天地”与“人物”两方面着眼,从宇宙万物的搏击变化与人们应有的处世态度着笔,表现壮士的英风豪气,自然也表现了作者自己的胸襟、抱负。全诗神完气足,格高韵壮,雄阔开张。
天地相震荡,回薄(1)不知穷。
天地万物彼此激荡啊,循环相迫变化无穷。
人物禀常格(2),有始必有终。
人们需要秉持常性,做事一定贯彻始终。
年时(3)俯仰(4)过,功名宜速崇(5)。
时光俯仰之间便要逝去,功名可要及早有建树。
壮士怀愤激,安能守虚冲(6)。
壮士怀抱愤发的志向,怎能奉守什么虚无和清静?
乘我大宛马(7),抚我繁弱弓(8)。
跨上大宛产的骏马,手持名为繁弱的良弓。
长剑横九野,高冠拂玄穹。
掌中长剑可以横扫九州,头上的高冠几乎拂触苍穹。
慷慨成素霓,啸吒起清风。
慷慨壮志足使白霓呈现,啸傲叱咤激扬清风。
震响骇八荒(10),奋威曜四戎(11)。
声威足使八方震骇,更向周边民族炫曜光荣。
濯鳞(12)沧海畔,驰骋大漠中。
在沧海之滨洗濯鳞爪,在大漠之中驰骋奔腾。
独步圣明世,四海称英雄。
龙骧虎步于盛明之世,五洲四海称英雄。
(1)回薄:谓循环相迫,回旋运转。回,反,薄,迫。
(2)禀常格:禀赋常性,保持一定之规。
(3)年时:岁月时光。
(4)俯仰:低头抬头,形容时间短暂。
(5)速崇:指功名应该尽快建立并使之崇高。
(6)守虚冲:即安于无所作为。虚冲,内心的虚无冲和状态。
(7)大宛马:西域产的良马。大宛,汉西域诸国之一,其地自古以产良马著名。
(8)繁弱弓:古代的一种大弓。
(9)慨慷成素霓:即气贯长虹之意。素霓,白虹。虹霓的内环为虹(或称正虹),外环为霓(或称副虹),虹色浓,霓色淡所以称素霓。
(10)八荒:即八方荒远之地。此指周围的敌国。
(11)四戎:即四夷,四夷为东夷、西戎、南蛮、北狄,是古代华夏族对四方少数民族的统称。
(12)濯鳞:这里代指壮士。
魏晋是中国历史上最混乱的时代之一。封建贵族穷奢极欲,以一种病态的狂热度过醉生梦死的岁月,当时“奢侈之费,甚于天灾”(《晋书·傅玄传》)。由于张华有一种积极进取的精神,所以不满意士族阶级的醉生梦死,写下了《壮士篇》这样的诗篇。
《壮士篇》这是一首抒发豪情壮志的诗,全诗二十句,可分五节。首节言天地宇宙时刻不停地在运动,人和万物都受自然规律支配,有生就有灭,有始就有终。首二句化用贾谊《鵩鸟赋》:“万物回薄兮,振荡相转。”天地的运动是“不知穷”,人、物的生长“必有终”,这就显出了无限与有限的矛盾,作为一个人来说,应妥善对待这个矛盾。
第二节言岁月俯仰之间就过去了,功名要赶快建立,使之崇高,壮士心怀愤激之情,不能恬淡无为。这是一种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壮士觉着时不我待,所以及时努力,这与当时泛滥的老庄那“守虚冲”的人生哲学正相反对。
第三节写到壮士的立功行动了:“乘我大宛马,抚我繁弱弓。”“乘我”“抚我”,着两“我”字,其豪迈自得情态宛然可见。“长剑横九野,高冠拂玄穹。”宋玉《大言赋》云“长剑耿耿倚天外”,此言“长剑横九野”也是极言长剑之长。屈原《离骚》有“高余冠之岌岌”,此言“高冠拂玄穹”,帽子都摩着天了,也是极言高冠之高。这些夸张,突出壮士的英武。以上这些描写表示壮士要驰逐疆场杀敌立功了。
第四节写壮士参加战斗的英雄气概。“慷慨成素霓,啸吒起清风”,二句是暗用荆轲的故事。据说荆轲刺秦王,有白虹贯日。他赴秦廷前慷慨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史记·刺客列传》)这表现了壮士赴敌时高亢的斗志。“震响骇八荒,奋威曜四戎”,这是说壮士耀(通曜)武扬威,使敌国为之震慑。真是刀兵未加已声威远被,其立功是指日可待了。
末节即写功或名就。“濯鳞沧海畔,驰骋大漠中。”前句意谓像鱼那样遨游。阮瑀《为曹公与孙权书》有“濯鳞清流,飞翼天衢”的话,是以远大相期许,这里的“濯鳞沧海”“驰骋大漠”是说壮士由东而西横行天下。所以下句说:“独步圣明世,四海称英雄。”“独步”,谓其天下无敌手,这样四海都称赞他这位大英雄了。古人说,立德、立功、立言,谓之不朽。这个壮士在有限的“年时”里建立了不世之功,这样他就可以不朽了。
这是一首乐府诗,题旨大概是由阮籍《咏怀·壮士何慷慨》来的,那首诗道:“壮士何慷慨,志欲威八荒。驱车远行役,受命念自忘。良弓挟乌号,明甲有精光。临难不顾生,身死魂飞扬。……”阮籍这首诗在他的《咏怀》中可谓别调,写得也很慷慨激昂,但它表现的功业心主要是从“效命”“气节”着眼的,而张华此篇虽然也有这方面的意思,但主要是从人生意义、生命价值这些认识出发,显得比较深切,更能予人们以激励。这是思想上的不同。阮籍的作品是古诗,显得简约朴素,而张华此篇则较铺张,也比较重修辞。“乘我大宛马”以下十句全是对偶,这不仅显出乐府体与古诗的差别,也显出西晋之后的诗歌比“正始之音”更注重形式美了。
这首诗表现壮士的英风豪气,自然也表现了自己的胸襟、抱负,可说是一首“风云”之作。这样的作品在诗风日趋轻靡的当时并非多见,而张华集中还有一些,如《博陵王宫侠曲二首》《励志诗》等,都是很可值得注意的作品。钟嵘《诗品》谓张华诗“儿女情多,风云气少”,从现有的作品看,至少是不完全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