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
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
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
独有凤凰池上客,阳春一曲和皆难。
《奉和中书舍人贾至早朝大明宫》是唐代诗人岑参创作的一首七言律诗。这是一首和诗。首联从宏大处开篇,充分展示皇宫的富丽之象,同时暗示天下大治的兴旺和繁华。颔联写春已降临,一派升平之景象,反映了诗人渴望唐朝中兴的心境。以景寓情,蕴藉深沉。颈联着力渲染上朝的情景,展现了一幅繁华的上朝盛况,盛唐气象,跃然纸上。尾联点出酬和之题,表示谦卑,恭维对方而又不失礼仪和雅致,有浓厚的宫廷诗痕迹。这首诗押韵奇险,对仗精工,辞藻富丽堂皇,是一首很好的早朝诗。
鸡鸣紫陌(1)曙光(2)寒,莺啭(3)皇州(4)春色阑(5)。
雄鸡啼唱,大路上洒满黎明的寒光。黄莺鸟鸣声婉啭,京城处处是一派暮春景象。
金阙(6)晓钟开万户(7),玉阶(8)仙仗(9)拥千官。
宫里的晓钟敲过,千门万户一齐开敞,天子的仪仗排列在玉阶两边,环拥着百官进入朝堂。
花迎剑佩(10)星初落,柳拂旌旗(11)露未干。
殿前花色与佩剑的闪光交加辉映,天边的晨星才刚刚消隐。
独有凤凰池上客(12),阳春(13)一曲和皆难。
飘扬的旌旗轻拂着柳枝,枝头还沾带着夜来的清露。凤凰池上歌一曲阳春白雪,谁想唱和可真会知难却步。
(1)紫陌:指京师的街道。
(2)曙光:破晓时的阳光。
(3)啭:婉转的叫声。
(4)皇州:京都。
(5)阑:尽。
(6)金阙:皇宫金殿。
(7)万户:指皇宫中宫门。
(8)玉阶:指皇宫中大明宫的台阶。
(9)仙仗:天子的仪仗。
(10)剑佩:带剑、垂佩绶,都为高官之饰物,此指禁卫军的武装。
(11)旌旗:旗帜的总称。
(12)凤凰池上客:指贾至。凤凰池,也称凤池,这里指中书省。
(13)阳春:古曲名,即宋玉《对楚王问》中提到的《阳春》。
《奉和中书舍人贾至早朝大明宫》此诗作于唐肃宗乾元元年(758)春天,当时岑参任右补阙,与诗人贾至、杜甫、王维为同僚。时为中书舍人的贾至先作了一首《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杜甫和王维、岑参都作了和诗,岑参之和即为此诗。
杜子美、王摩诘、岑嘉州三首和《早朝大明宫》,其艺術成就都勝贾幼隣原作。在诸和诗之中,子美的和诗以其格律谨严而著称,摩诘和诗以其气象阔大而驰名,至於嘉州和诗,则以其押韵奇险、属对精工与用语之典丽而深获历代论者之盛誉。
诗一开头,先由作者在早、朝途中的所见所闻写起。这两句是说,诗人早朝上路之时,聽见雄鸡正在报晓,看到东方刚微露曙光,觉得天气仍有些凉意;时值暮春三月,流莺百啭,在这京都之内不时可闻其鸣。首句写「鸡鸣」、「曙光」,交待早朝上路的时间,点题巧妙而又自然。在时间概念上也比幼隣原诗首句「银烛朝天紫陌长」的笼统交待显得确切。次句写「莺啭」、「春色」,描绘京城暮春时节清晨的景色,呼应幼隣原诗第二句「禁城春色晓苍苍」的写景。两相比较,贾诗所写之春景比较模糊,形象不鲜明,「春色晓苍苍」,艺術感染力实际上并很不强。究其原因,即在於拂晓之时天色尚暗,描写此时景物仅仅诉诸於视觉印象,其难度较大。嘉州深谙其中奥秘,故其诗首联写景时,既写其所见之「曙光」、「春色」,又写其所闻之「鸡鸣」、「莺啭」,甚至写到其身心所感觉之「寒」,准确地抓住了暮春时节清晨之时景物和气候的特点,从视觉、聽觉、感觉等不同角度进行描写,艺術感染力自然就强了不少。
「金阙晓鐘开万戸,玉阶仙仗拥千官」,与摩诘和诗的颔联一样,岑诗颔联联写的也是早朝时的场面:伴随着金銮殿裏传出的朝鐘声,一扇扇宫门依次而开;在汉自玉臺阶两侧排列着皇家的仪仗,文武百官们按部而朝见皇帝。「金阙」、「玉阶」,其辞藻富丽堂皇,正適合表现皇宫的金璧辉煌和雕栏玉砌。以「金」对「玉」,以「万」,对「千」,其对仗典雅精工,又与早朝时庄严整肃之朝仪相谐。因此若论气象之阔大,岑诗此联诚逊於王诗,若沦辞藻之富丽与对仗之精工,则岑诗又在王诗之上。
岑诗的颈联颇得後世论者之青睐,南宋杨诚斋在其著《诚斋诗话》中论及幼隣諸人的这组早朝大明宫唱和诗时曾说:「和此诗者,岑诗云‘花迎剑珮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乾’,最佳。」在子美、摩诘均参与唱和的情况下,岑诗此联能获得如此高的评价,是不容易的。此联的佳处即在於它既写了早朝的场面又抓住了时间早这一特点,既呼应幼隣原作又表现出岑诗的语言特色:鲜花迎接饰有珮剑的官员,柳条轻拂仪仗的旗帜,此时晓星方落,露犹未乾。作为一首早朝诗,应处理好「早」与「朝」之关係,即在空问上应围绕朝见之场面来写,在时间上又要体现出一个「早」字。贾、杜、工三人的唱和诗,均以首联写早朝之时间,以中二联写一早朝之场面,唯岑诗此联能将「花迎剑珮」、「柳拂族旗」之场面与「星初落」、「露未乾」之时辰融为一体,以一联表现了他人需两联纔能交待清楚的内容。作为一首和诗,岑诗此联的景物描写又与幼隣原诗互为呼应,进一步充实了对春色的描写。不过幼隣的原作中,写景与朝见结合得不紧密,结果出现了首二联写景,颈联写朝见,尾联倡和的格局,对於一首早朝诗来说,其中心不突出,显得本末倒置。因此,摩诘在和其诗时,以中二联写朝见场面,突出了重点。但王诗也有不足,即忽视了幼隣原作中的春色描写,与之呼应不紧。观王诗,竟通篇於春色未着一字,反倒用了不少笔墨不厌其详地一再写君臣之服饰,首联已云「翠云裘」,颈联又写「衮龙」,颔联则先写「衣冠」,又继以「冕旒」,语意颇嫌重複,而不腾出笔墨来呼应一下贾诗中之春色。前人对此有「衣冠冕旒,句中字面復见」之讥(《仇沧柱《杜诗详注》卷五)。虽说王诗成就很高,此等不足毕竟是瑕不掩瑜,但相比之下,总是不如岑诗之唱和得体、一呼应紧密而又能避免其中心不突出之缺陷。最後,此联之语言亦颇能体现岑诗之特色。纵观贾、杜、王三诗之颈联,均有御炉香烟等字样,可见在早朝诗中写香烟之类已成司空见惯之例。嘉州显然不满足於此等俗套,故全诗无一语道及御炉香烟而於此联写出了「剑」、「旗」、「星」、「露」等较之其他三作显得很新奇的景语。所谓边塞诗人与宫廷诗人之别,於此大概亦可略见一斑。
「独有凤池上客,阳春一曲和皆难。」诗的结尾,响应幼隣的倡议:唯有身居凤池的中书省贾舍人,你这一曲高雅的阳春自雪和起来实在困难。说和诗难,倒不仅仅是出於对幼隣的恭维,或是表现自己的谦逊,这「难」字确实流露出嘉州内心的真实感受。一同和诗的摩诘、子美,都是久负盛名的大诗人,与之同和一诗确实不易。摩诘久任朝官,写起宫廷唱和诗来简直是轻车熟路;子美做诗刻苦,语不惊人死不休,又尤长於律诗。诗友在某種意义上又是诗敌,同和一诗实寓有一较短长之意,因此在这场高水平的竞赛中若无高超的手段是根本不可能争先的。後人在评价这组唱和诗时多以嘉州此诗为最佳,其致胜之诀不外乎下列三点:
其一曰「押韵奇险」。写宫廷诗,古人多以富丽之辞藻充做韵脚,如贾诗之「御炉香」、「侍君王」、杜诗之「醉仙桃」、「有凤毛」、王诗之「拜冕旒」、「衰龙浮」等,均是其例。嘉州不排斥富丽之辞藻,但更偏爱奇丽之辞藻,体现在此诗之韵脚上,便是「曙光寒」、「春色阑」、「和皆难」、「露未乾」等出乎人们意料的辞藻与奇特的押韵。在宫廷诗中,「寒」、「阑」、「乾’、「难」等韵脚是不大有人问津的,更不用说以之作为早朝诗的韵脚了,这些词汇,通常是用以表现衰残之景的,将它们写入早朝诗中而不减损富丽堂皇之气,需要有高超的写作技巧。稍一不慎,便成败笔,在前人看来这简直是在走独木桥,故称这些韵脚为险韵。正是在这種他人通常不敢尝试之处,嘉州成功地进行了尝试,收到了後世公认的奇特的艺術效果。具体说来,「寒」通常会引起人们的蜷曲畏缩之感,但岑诗的「鸡鸣紫陌曙光寒」给人的感觉便全然不同,雄鸡一唱天下白,黑暗即将让位於光明,那鸡鸣令人振奋,那曙光令人憧憬,那暮春清晨的微寒令人惬意。奇妙的艺術效果的取得就在於诗人在以「寒」为韵脚时恰当地进行了搭配,这一点在「阑」、「乾」、「难」等韵脚上同样得到了体现。「阑」本用於幾写残景,但诗人配之以「春色」、配之以「莺啭」,效果便截然相反。春阑不同於秋阑,花虽疏而葉更茂,红虽瘦而绿益肥,加之以流莺百咐,越发显得生機勃勃。其他如,「乾」、「难」等韵脚,均各有妙用。在美学领域中,也处处存在着辨证法。岑诗中这幾个韵脚,押得虽险而丽,虽丽又奇,颇能体现岑诗尚奇丽之特点。
其二曰「对仗精工」。对於律诗来讲,中二联对仗即已足矣,岑诗多用一联对仗,意在与早朝时那種左右分班、文武对列的朝仪相协调一致,以诗歌形式上的工整表现诗歌内容即早朝场面的严整。另外前人已经指出,此诗首联以「紫」对「皇」,极为典丽,嘉州此诗对仗之精於此亦可见一斑。在这四首唱和诗中,论对仗之精工典丽,唯杜诗可与岑诗相敌。
其二曰「辞藻典丽堂皇」。嘉州虽尚奇丽,但并不排斥典丽堂皇之语。在岑诗中,虽然有若於奇险之韵脚,但也有不少典丽堂皇之造语,其例如「紫陌」、「皇州」、「金阙」、「玉阶」等,绝不亚於其他三诗。早朝诗毕竟要写宫廷气象,若一味追求奇险就有可能破坏诗中画面的和谐。岑诗虽押险韵而未过份,又用了若干典丽堂皇之辞藻表现宫廷气象,恰到好处地取得了平衡。其诗虽奇而又未离格,达到了奇不离正,正中有奇,得心应手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