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春如、十三女儿学绣。一枝枝、不教花瘦。甚无情,便下得、雨僝风僽。向园林、铺作地衣红绉。
而今春似、轻薄荡子难久。记前时、送春归后:把春波,都酿作、一江醇酎。约清愁、杨柳岸边相候。
《粉蝶儿·和晋臣赋落花》是南宋词人辛弃疾创作的一首词。这首词是惜春之作,上片回忆“昨日”春光烂漫。下片抒写“而今”春光难留,题材传统而不落窠臼,构思新颖别致,把春天拟人化,通过“昨日”与“而今”的对比,抒发惜春之情,是一首新巧别致的送春词。全词委曲细腻,柔情似水,绮丽婉约,色彩秾丽,别具特色。
昨日春如、十三女儿(1)学绣。一枝枝、不教花瘦(2)。甚无情(3),便下得、雨僝风僽。向园林、铺作地衣红绉。
昨天,还是春光明媚,就像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用她轻快灵巧的小手,把一枝枝的花绣得丰盈娇艳;而今就不同了,夜来那一阵无情的风雨,把园中的花吹得满地都是,就像给园林铺上了一块起着皱纹的红色地毯。
而今春似、轻薄荡子(4)难久。记前时、送春归后:把春波,都酿作、一江醇酎。约(5)清愁(6)、杨柳岸边相候。
今天,春光犹如那朝秦暮楚的「轻薄荡子」,尽管你对他一向情意绵绵,也是留他不住的。记得上次送春归去之后,那碧波荡漾的春水呀,都酿成了一杯醇美飘香的浓酒了。请到杨柳岸边来吧,我们在这儿饮酒叙旧,消除那离别的清愁。
(1)十三女儿:唐·杜樊川《赠别二首·其一》诗:「娉娉袅袅十三馀。」
(2)不教花瘦:将花绣得肥大,这里指春光丰腴。
(3)甚无情:意即「真无情」。
(4)荡子:浪荡子,指不重感情的轻薄男子。
(5)约:束、控制。
(6)清愁:凄凉的愁闷情绪。
此词约写于宋宁宗庆元六年(1200),此时闲居瓢泉的词人与寓居上饶的友人赵不迂常相唱和,作品的多达二十余首,这首词即是其中之一。
此词自辟意境、写法新奇,通篇用比拟手法,一气贯注,寓意深沉,风格绮丽宛转,色彩浓丽缤纷,是词人婉约词的代表作之一。夏敬观评日:「连续诵之,如笛声宛转,乃不得以他文词绳之,勉强断句。此自是好词,虽去别调不远,却仍是裱丽一派也。」用十三女儿学绣喻春光丰满,用轻薄浪子难久比喻风雨对春花的摧残,护花爱美之意的深处,是对美好生命的热爱和呵护之心。落花将春水酿成醇醪,与人之清愁约会,想象奇妙,馀味无穷。
为了加大「赋落花」的情感重量,词章从「繁花」切人:「昨日春如十三女儿学绣,一枝枝不教花瘦。」如果依现代女性年龄标准看,十三岁不过是刚刚踏进中学校门的稚气十足的少女,谈什么拈针学绣。也许是中国古代女性早熟吧,十三岁被视为「豆蔻年华」的妙龄期。如唐代诗人杜牧就这样描写他喜爱的歌女:「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赠别二首·其一》)诗人把「昨日春」比成「十三岁女儿学绣」真算是善于创新的神来之笔:如果把「昨日春」比做一位姿容娇美而又技艺精湛的成熟的绣花女,凭着丰富的刺绣经验,当然要讲究个疏密相间,浓淡相宜的美学原则,决不可能把每一朵花都绣得同样鲜艳肥大;只有十三岁少女如春蕾初绽,涉世未深,心地不杂一丝尘滓,有少女的聪慧和青春的热情又不工于心计,学起刺绣来,全神贯注,一丝不苟,一枝一叶自然会绣得丰盈而厚实,真个是「一枝枝不教花瘦」,体现了春阳普照,春雨均沾的春的特点。这正好显示了姹紫嫣红、繁花似锦的浓郁而热烈的春光。 诗人写春闹花繁的可喜,正是为了反衬春去花残的可惜:「甚无情便下得雨儇风倦,向园林铺作地衣红绉。」大自然真个是太无情了,竟忍心让风雨一个劲儿摧残折磨着春花,使零落残红严严实实地覆盖着园林地面,简直像铺上一层地毯一样。春花随风飘落,地面或厚或薄,那厚处犹如红色地毯上叠起的皱纹。这落红狼藉的景象描画,昭示了诗人对花落春残的惋惜情怀。
下阕,诗人从对「昨日春」的深情关注中转到对「而今春」的艺术观照:「而今春似轻薄荡子难久。」诗人对春的情感太深太重了,他简直把春当成理想中的情人。春,本是岁序中一个季节,诗人不但使她有明确的性别、具体的年龄,还有鲜明的个性。当写到东风君临大地、万物开始苏醒的「昨春日」,诗人把她比成十三岁的妙龄女郎在心爱的绣物上绣进少女的柔情,绣进青春的智慧,一心绣出人间最美丽的锦绣;当写到春尽花残的「而今春」,诗人又把他比成用情不专、朝秦暮楚的浪荡子。这不但充分体现出诗人爱春惜春真挚情怀,也收到了诗歌口语化的美学效应。
人生代代无穷已,风雨年年送春归。诗人回忆起前一年送春归去:「记前时送春归后,把春波都酿作一江醇酎。」「春来江水绿如蓝」,自居易不过写出了春水的颜色,就惹得人们赞叹不已,被誉为咏春的名句;辛弃疾呢,却进了一层,道出了春水的质地:浓浓的、酽酽的,春水春波像酿成为一江醇醪佳酿。春真的要走了,愁,是诗人内在的情感,怎么一下子变成「约」的对象,从外部应邀而至呢。显然,愁,被诗人别具机杼地人化了,仿佛变成了与诗人休戚与共的好友,被邀请在杨柳岸边等候着为春举行告别宴会,以壮春的行色哩。向春告别,为什么要在「杨柳岸边?」因为古代有折柳送别的习俗,在这里,春也被人化了,也成了诗人难分难舍的挚友了。人与自然如此融洽契合,真亏诗人妙笔驱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