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垂杨连苑,杜若侵沙,愁损未归眼。信马青楼去,重帘下,娉婷人妙飞燕。翠尊共款。听艳歌、郎意先感。便携手、月地云阶里,爱良夜微暖。
无限。风流疏散。有暗藏弓履,偷寄香翰。明日闻津鼓,湘江上,催人还解春缆。乱红万点。怅断魂、烟水遥远。又争似相携,乘一舸、镇长见。
《眉妩·戏张仲远》是宋代词人、音乐家姜夔的词作,此词以游戏笔墨,拟写友人张仲远的情场艳遇。上片写主人公与情人幽会的时间地点以及幽会情景;下片具体陈述风流韵事以及分别情事,并设想别后情景,表达希望长相携手之意。全词构思精巧,描写精致,时序上由今夕到明朝,情节上由会晤前到相晤绸缪再到即将分手,场景上有现实景有意中景,宛如一写绯闻的短篇小说,人物、场景、情节,无不涌动目前,内容虽写世情,而格调高雅脱俗。
看垂杨连苑,杜若(3)侵沙,愁损未归眼。信马青楼(4)去,重帘下,娉婷(5)人妙飞燕。翠尊(6)共款。听艳歌、郎意先感。便携手、月地云阶里,爱良夜微暖。
在那垂杨深处,高楼林立,芳草满地之处,日落西山的傍晚时分,他没有回家,竟快马加鞭直往那青楼去,进入有重重幕帘的那间房子,与那漂亮且能歌善舞的姑娘相会。一时杯声相应,艳歌响起,酒兴助歌舞,人已喝醉,两人携手沉浸在云月之间,欢乐忘了夜晚凉意。
无限。风流疏散。有暗藏弓履(7),偷寄香翰(8)。明日闻津鼓(9),湘江(10)上,催人还解春缆(11)。乱红万点。怅断魂、烟水遥远。又争似相携,乘一舸(12)、镇(13)长见。
无限风流终有分别一刻,情难忘,暗藏绣花鞋,偷寄书信互表心意。相约明天日落时,以津鼓响起为号,再聚爱情江上,释放激情,欢乐一场。好景不长犹似花落去,这样偷情愁断魂,终是烟水不能融合,相隔遥远。还是要想方设法争取长携手,同舟共济,永远不分离。
(1)眉妩:词牌名。一名“百宜娇”。《词谱》卷三十二列此词为正体。双调一百零三字,前片十一句五仄韵,后片十一句六仄韵。
(2)张仲远:作者友人,吴兴(今浙江湖州)人。
(3)杜若:香草名,亦名山姜。芳草的代名词。
(4)青楼:指豪门贵族家、娼妓住所或富贵人家闺阁。此词当有娼妓住所之意。
(5)娉婷:指好漂亮,娇美。
(6)翠尊:饰以绿玉的酒器。尊:同“樽”。
(7)弓履:弓鞋,指旧时女人穿的鞋,秀鞋。
(8)香翰:有香味的书函,代指情书。
(9)津鼓:渡头更鼓。
(10)湘江:在湖南,此处点明湘江,应在湖南,但词意当指爱情之江。
(11)解春缆:解是解开,放开;缆是系船的缆绳;春缆乃是指男女情爱之激情。
(12)舸:大船。
(13)镇:为镇住、永远之意。
根据当代诗人阿袁(陈忠远)编《宋词故事》中《妒妇破容词惹祸——词人姜夔这回玩笑开大了》一文所称,此词是作者为戏友人张仲远的艳遇而作。宋代陈鹄《耆旧续闻》载:“姜尧章尝寓吴兴张仲远家,仲远屡外出,其室人知书,宾客通问,必先窥来札,性颇妒。尧章戏作《百宜娇》词以遣仲远云……仲远归,竟莫能辩,则受其爪损面,至不能外出。”可证此说。据词中“湘江上”句可知此词当是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姜夔客湘中时作。
《眉妩·戏张仲远》此词上片写主人公张仲远在黄昏时到芳草之地,骑马到青楼伎馆,与美好善舞的伊人相会,尽情沉浸在酒乐之中,到了云中月里,情暖抵消夜深凉意。起笔写与情人幽会时间地点,地点在一派垂杨、园林毗连、芳草满岸之处,时间在行人欲归未归时节。接着写温馨的幽会情景,将场景由室外移向室内:两人举起玉杯相对饮酒,又听女郎唱了艳冶的情歌,主人公深受感动,两人便携手步月,深深留恋这良辰美景暖意融融的氛围。词人用“飞燕”指称女郎其人,见出她风姿俏丽,能歌善舞。
下片写欢乐终是要散,以暗藏绣鞋,偷寄情书延续和沟通感情,并且约好在闻到津鼓声时再纵情欢乐。换头承上启下,“无限风流”总拢一句,然后具体陈述风流韵事。“明日”以下写即将分别情事:渡头更鼓偏不作美,旅船待发,催人登舟;“乱红万点”以落花渲染离情;“怅断魂”设想别后烟水阻隔、两地遥望之情景。结尾三句,再起波澜,宕开一笔,遂即收结,颇见功力。这里蕴含着这种偷情生活不能长久,好似烟水之隔,要争取长携手永不分离之意。其中“暗”字、“偷”字,颇富情趣,也略略拍合题中的“戏”字。
此词从构思上由今天的欢乐终是散,想到明天或将来的期盼。从艺术上说是写得高雅而脱俗,把男女偷情约会写得精致,惟妙惟肖。从一次相会上升到希望永远不分离,围绕一个“情”字来写就不落入“情”中。是绯闻却没有绯闻核心内容,以欢歌纵酒为主要情节,没有俗的相拥,相吻痕迹,以期盼再相会,永远不分离的思想活动下笔,渲染再相会的后果。虽然永远不分离是一个虚幻的想象,但也提醒偷情人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一发不可收,不能有此偷情念头,要洁身自好。难怪张仲远的妻子发怒抓损丈夫的面容,她也想阻止丈夫再次发生偷情之事。
到此就不难看出姜夔写此词之旨:是劝戒人们要守住道德底线,偷情是一件“怅断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