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说番和汉。这琵琶、依稀似曲,蓦然弦断。作么一年来一度,欺得南人技短。叹几处、城危如卵。元凯后身居玉帐,报胡儿、休作寻常看。布严令,运奇算。
开门决斗雌雄判。笑中宵、奚车毡屋,兽惊禽散。个个巍冠横麈柄,谁了君王此段。也莫靠、长江能限。不论周郎并幼度,便仲尼、复起嗟微管。驰露布,筑京观。
尽说番和汉。这琵琶、依稀似曲,蓦然弦断。作么一年来一度,欺得南人技短。叹几处、城危如卵。元凯后身居玉帐,报胡儿、休作寻常看。布严令,运奇算。
都在说番邦(金王朝)和汉民族王朝(的关系)。(昭君出塞携带的)琵琶仿佛在弹奏乐曲(和平之音),忽然琵琶弦断裂,琵琶声停止(战争陡起)。为什么(番邦的)军队,一年入侵一次,(似乎是)欺负南朝(南宋)无人能与之一战。可叹(南宋王朝)好几座城池,(形势)危如累卵。(我们有)贤能之人(杜子昕)在帷幄之中指挥军队,告诉北方的胡儿们,不要把我们小看。贤能之人(杜子昕)(在帷幄之中)发布军令,运用奇谋(准备与敌人作战)。
开门决斗雌雄判。笑中宵、奚车毡屋,兽惊禽散。个个巍冠横麈柄,谁了君王此段。也莫靠、长江能限。不论周郎并幼度,便仲尼、复起嗟微管。驰露布,筑京观。
打开城门,与敌军交战,胜负立判。(我方大胜,)笑敌人在半夜里,从车中屋里,像鸟兽受惊一般,纷纷逃散。(朝廷中那些达官贵人)一个个峨冠博带、手执拂尘,谁能为君主了却击败番邦、收复故土的这些心愿?也不要只依靠着,长江天险(就能阻止敌人侵扰),就能和敌人划江而治。(杜子昕战胜的功绩),不要说周瑜(赤壁之战的战功)、谢玄(淝水之战的战功)(不能与之相比),就算是孔子(在世),也会重新发出“如果没有管仲,恐怕我们也要披头散发,穿向左开襟的衣服(成为蛮夷之人)”的感叹了。赶紧派人传递捷报,(把敌人的尸体)筑成京观(来夸耀这次战功)。
《贺新郎·杜子昕凯歌》是南宋著名词人刘克庄为杜子昕大败金人而作的一首贺捷之作,具体写作时间不详。结合刘克庄(1187-1269)生平,推断此战当发生于南宋中后期,似应不早于开禧北伐(1206-1207)惨败。那么,此词也应当作于此期间。随着南宋前期主战派将领的逝世、开禧北伐的惨败,南宋在与金王朝的对峙中,愈发处于下风。主和派在朝廷中益发得势,处处排挤主战派。北方国土沦亡百年,曾经的父母之邦、庐墓之所,已经彻底成为敌人统治的核心地带,南宋王朝的君臣,处于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长久被压抑的民族之情,难以宣泄。故而南宋诗(词)人的作品中,往往弥漫着一股“黍离之悲”(姜夔语)。长久的屈辱与压抑,在杜子昕取得胜利之后,一扫而光,故而词人写下了这一首抒发强烈民族自豪感的作品。
根据内容,全词可分为五部分。
第一部分从开头至“叹几处、城危如卵”,共四句,从两百年来宋王朝与北方少数民族政权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说起。一个“尽说”,可以看出当时南宋王朝最主要的矛盾,就是与北方金王朝的关系。纵观两宋300多年历史,来自北方少数民族政权的威胁,始终未能消除。北宋与辽对峙百年,最终亡于后起之金;南宋与金对峙百年,最终亡于后起之元。第二句以琵琶写起,使人自然联想到昭君出塞。两宋在与北方少数民族政权的对峙中,整体处于劣势,所以不得不以送岁币、和亲、称臣、称侄等屈辱方式,苟延残喘,换取一夕和平。而即便是用财帛买来的和平,也只是短暂的和平。象征和平的琵琶声骤然而止,预示着敌人又一次入侵,“蓦然弦断”四个字,暗示着战争气氛陡起。“作么一年来一度,欺得南人技短”。为什么要年年来入侵,是欺负南宋朝中无人吗?这是词人的激愤之语,更是无奈之语。如果真有如岳飞般“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的人存在,胡人也不敢如此嚣张,年年南侵。正因为朝中无大将,所以在敌人的入侵下,南宋边境城池,处于危如累卵的险境。此处,既是对敌人的强烈愤慨,也为下文杜子昕出场迎敌做准备,同时也为批判南宋统治者埋下伏笔,可谓一石三鸟。
第二部分从“元凯后身居玉帐”至上阕结束。敌人入侵,南宋王朝真的一个人也没有吗?不,杜子昕就是南宋王朝的大将之才(元凯,“八元八凯”的省称,后泛指贤臣﹑才士),端居玉帐之中,运筹帷幄,为战争做好充分的准备。“报胡儿、休作寻常看”,既是对金人的不屑与愤恨,也是对杜子昕军事才能的无声赞叹。第一部分作者写敌人入侵,战争一触即发,渲染了紧张肃穆的气氛。第二部分作者宕开一笔,不急于写南宋军队与敌人交战,而是写杜子昕在营帐中的“布严令,运奇算”场面,不禁使人联想到周瑜指挥赤壁之战时的“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和谢玄指挥淝水之战时的从容不迫指挥若定,写出了一个极具大将风范的杜子昕形象,也为下文取得胜利做铺垫。
第三部分从下阕开始到“兽惊禽散”句,通过前文的铺垫,这场战争的胜利最终属于南宋一方。“笑中宵”中的“笑”字,是对敌人战败作鸟兽散的嘲笑,也是对杜子昕战胜的赞许,更是对正义得以伸张、民族自豪感得以抚慰的狂喜之情。
写到这里,对于战争胜利的描写已经结束,从“个个巍冠横尘柄”到“长江能限”转入第四部分。作者没有被一次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不禁联想到庙堂上的衮衮诸公,峨冠博带、高谈阔论,但是有几个人能够想到南宋王朝屈辱的形势、艰难的国运,愿意为君主收复故土呢?从东吴到南朝宋齐梁陈,历史上多少王朝偏安东南不思进取,妄图以长江天险阻碍北方王朝的进攻,结果却一一灭亡。尤其是南朝陈,仗着“地险悠悠天险长”(李商隐句),不思防备,最终隋军攻占金陵,陈后主被人从胭脂井活捉,落得个“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杜牧句)的千古笑柄。作者于喜悦之中能够认清形势,知道宋金力量对比并非一次胜利便可扭转,告诫南宋统治者不要试图效仿历史上这些王朝,妄图划江而治,最终落得国破家亡的悲惨命运。作者以毫不留情的态度,将南宋王朝与历史上有极大相似之处、偏安东南的王朝相比,告诫南宋王朝不要重蹈其覆辙,言辞不可谓不激烈、批判不可谓不深刻。
最后一部分,从“不论周郎并幼度”直到结尾。作者将笔锋再次一转,重新回到杜子昕战胜大捷上来。此词毕竟是为杜子昕战胜而作的贺捷之词,因此在词的最后,作者不吝赞美之情,赞颂这次胜利,比周瑜的赤壁之战、谢玄的淝水之战有过之而无不及,再次表达了正义得以伸张的狂喜之情。哪怕是孔子在世,也会重新发出“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的感叹。管仲在历史上是一个“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的人物,对中华民族的延续与发展做出了不朽的贡献,孔子对其推崇不已。作者借用这个典故,进一步对杜子昕的功绩表示称赞。最后,作者想象杜子昕派人传递捷报,把敌人的尸体筑成京观(京观,古代为炫耀武功,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来纪念夸耀这次战功。
本词作者是历史上著名的“辛派三刘”中文学成就最高的刘克庄。辛派词人继承辛弃疾的豪放词风,意象宏大肆意、风格雄豪悲壮、意境慷慨激昂,以抗敌爱国、感抚时事为主要创作内容。此词洋溢着对杜子昕战胜敌人的喜悦、对金人屡屡入侵的痛恨以及对南宋王朝统治者不思收复的愤慨与批判之情,是一篇具有浓浓辛派词风又极具个性的爱主主义作品,无怪乎后人评价他的诗词“抒情痛快淋漓,批判锋芒有时比辛(弃疾)更尖锐”。